綠林山寨　林綠

　　沈自清討厭開班會，與其聽七班笨蛋同學們公然聊蠢話吵他，還不如上數學。

　　（註：數學老師季老師。）

　　七班班會落實學生自主，導師只會在一旁打瞌睡，有時睡一睡頭還倒在沈自清的桌上（註：七班導師季老師）。每星期班會的主題由班上同學抽籤定下，沈自清也被抽到過一次。他事前特地找好簡單的圖解面積數學題，是他小三暑假夏令營大學生把手教他的題目，應該合適七班的程度，但當他在台上細心解完題，同學們卻一改對他的熱情，和季老師一起呼呼大睡，全班只有林艾書醒著，沈自清當場暴怒大吼，之後選題就再也沒有抽到他，一群混蛋！

　　沈自清陰鬱地回想過一遍，沉著臉幫趴睡他桌上的季老師拉好外套，冷酷地算計著：這節課他要看自己的書，最好別想不開來煩他。

　　江流湍小跳步上台，身為萬年主席之班長，笑咪咪地宣布班會開始。

　　「今天的主題是『心理陰影』，由衛生股長康健提供，他希望我們有著健康體魄的同時，也要照顧好內心的情緒。現在請同學來發表看法。」

　　沈自清頓下筆尖，眉頭一跳，閃過不好的預感。

　　「首先是……一號！哎呀，自清，又是你呢！」

　　「清哥、清哥！」全班歡呼。

　　「你在一號什麼？用眼神點名是吧？連做籤都省略了嗎！」

　　沈自清的反應還是一如往常地有趣，沒有人不想逗帥哥玩，不鬧他實在對不起自己。

　　而且沈自清再怎麼激烈反抗，最後還是會認命走上台。也可能江流湍算準季老師在沈自清桌上睡得很熟，沈自清不會翻桌。

　　沈自清盯著黑板上的主題，沉默好一會，不管是從小被親生母親拋棄、小學被班導栽贓偷錢、外公急病住院同村的無賴趁機闖進家裡要強暴他；還是國中加入幫派，親眼看人吸毒暴斃、為賭賣女兒等等……太多了，實在講不完。

　　沈自清和一般纖細善感的中學生不同的地方是，他就這麼說出來了，面不改色告訴七班無病呻吟的笨蛋們，什麼叫作人間地獄。

　　「林艾書，你跑出來幹嘛？」

　　沈自清看著和他頂著同張臉、有著絕世歌喉、當紅偶像明星林洛平本尊之笨蛋同學，林艾書只是對他毫無保留張開雙臂。

　　「阿清，來！」

　　「來什麼？」

　　「企鵝抱抱！」

　　「不要以為加上企鵝兩字，什麼都可以合理化。誰要跟你抱，走開。」

　　雖然臉很兇，但和沈自清平時火力全開罵人的樣子，這樣可以稱得上溫柔了。

　　「阿清，你可以來住我家。」

　　「為什麼結論都是去你家住？不用你雞婆，我阿姨對我很好。」

　　沈自清不是逞強，小阿姨沈秀惠有什麼好的，總是第一個買給他，姨丈都被拋在腦後。也因此，沈自清現在才能像討論別人家的事一樣，平靜說出不堪的過往。

　　「太好了，阿清。」

　　「不要說得像自己得到幸福一樣開心。」沈自清氣呼呼瞪了林艾書一眼。

　　沈自清下台回座，林艾書順理成章上台接棒。

　　林艾書一拿起麥克風，習慣性向眾人展開笑容。不能怪林洛平大大坐擁千萬粉絲，身為男性同胞，都忍不住要愛上他。

　　「大家，不管發生什麼事，儘管向我傾訴，因為我的心，超級健康！」

　　沈自清懶得吐嘈。

　　中間第一排的鍾靈舉起手來：「可是小愛，你中午睡醒，常常會一個人流眼淚，你還好嗎？」

　　「是嗎？」林艾書睜大眼，渾然不覺。

　　班上最沒人緣的雞掰人李雅之也跟著發話：「拜託，在最中二的年紀被演藝圈的老屁股排擠兩年，受盡人情冷暖，大人都會去吞藥了，我才不相信你會好到哪裡去。有才華的人，十之八九憂鬱症，你不要被自己的偶像包袱給騙了啦！」

　　沈自清對精神病沒有研究，而且他總會被林艾書偶像光環迷惑，怎麼看都覺得洛平大大是最好的。不過他也觀察到一點跡象，說明林艾書不同──林艾書的座位在教室正中央，是老師第一眼望見的位子。七班學生的位子都是季老師一個一個親手排出來的，可見林艾書入學以前，季老師就知道他要特別關注才行，是「問題學生」。

　　林艾書認真說道：「可是醫生哥哥都說我狀況很穩定，只要按時吃藥就好。」

　　「……小愛，你有看心理醫生啊？」

　　林艾書本來想展現像沈自清的英雄風範，結果卻受到班上同學打從心底的關懷，讓他有些混亂，只得看向江流湍。

　　「阿湍，我很光明對吧？」

　　江流湍忍了又忍，但可能受到沈自清毫無顧忌挖自己傷疤的影響，還是微笑駁正林艾書對自己的誤解。

　　「少爺，只要您不要半夜站在三樓窗台唱歌，就是我的天使。」

　　「有嗎？」林艾書一臉發傻。

　　大家感受得到，江班長心理陰影很深，不知道飛身救援過多少次。

　　放學時，林艾書還是很沮喪，時至今日才意識到自己有病，給大家添麻煩了。

　　沈自清買了二中著名的阿伯紅豆餅給他，林艾書邊咬邊嘆息。

　　「你大哥不就住在精神病院？這種很多會遺傳，你不用太意外。」沈自清用充滿個人風格的方式安慰林艾書。

　　林艾書喪氣說道：「阿清過得很辛苦，我本來想當你的依靠。」

　　「你一直都是我的依靠……我是說你的歌。」

　　「我小時候常常夢見有小孩子在哭，所以我想唱歌哄哄『他』。母親知道了，卻說我瘋了。」

　　「現在還有嗎？」沈自清知道林艾書怕鬼，沒說到底：還有見到嬰靈嗎？

　　林艾書笑道：「遇見阿清之後就沒有了。」

　　沈自清心想，難怪江流湍越來越常把林艾書往他身邊丟，把他當作鎮煞秘方。

　　沈自清有感而發：「班長的戒心最近也太鬆懈了吧？」

　　七班一群在常規裡活不下去的異類，來到二中像是被放養到小池裡的小魚，被季老師細心照養著。以前受過的苦，每天來學校排一點毒，久而久之，連他都快變得比一般高中生還要天真。

　　「因為看阿清跟大家撒嬌，忍不住想跟進……唔唔唔！」

　　「還不都是因為你！」沈自清把紅豆餅用力塞進林艾書嘴裡。

　　「我？」林艾書嘴邊沾滿爆漿出來的紅豆餡。

　　就算當事人疑似有病、脆弱、愛哭，但這和他做為他人的陽光並不衝突，在他明亮的雙眼前，陰影都被照在腦後。

　　「就說了，一直以來，你都是我的精神支柱。」

　　沈自清說得這麼明白，林艾書終於會意過來，兩手不自主搖擺起來，超級開心。

　　「阿清！」

　　「別搖了，看起來像個白痴。」

　　林艾書就是禁不起誇，得意大笑：「哼哼，既然你這麼喜歡我，那我要牽你的手了！」

　　「你這樣就滿足了嗎？」

　　兩人牽手走了一段，林艾書哼起歌來，沈自清注目聽著，人生在世，這樣就足夠了。

　　「好好聽。」

　　「那我就繼續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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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愛們，我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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