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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生來坐擁人間可得的一切,家世、富貴、才智還有令人別不開眼的美貌,什麼都有,除了溫柔的母親早逝、父兄有點囉嗦、還有身邊的小婢女太過疼愛他,讓他予取予求。

 

  人們都說他是天之驕子,比皇家還要高貴,他一直以為他能被捧在手心一輩子,長大後當個看不起皇帝的世族宰相,兒孫滿堂,和父兄與她一起老去。

 

  直到一個老乞丐,沒事跑來陸家磕頭。

 

  ──令公子,命帶喪門。

 

  這命無法可解,除非立刻殺了他,把他剉骨揚灰,棄之荒野,才有機會逃過上蒼的眼目。

 

  他聽了老乞丐的瘋話,老大不高興,為了這蠢事,一天可以跟他的婢女姊姊抱怨三次。

 

  「喪門星是什麼東西,我和他認識麼?什麼命中註定?」

 

  父親把老乞丐趕走後,命人做了安排,把他送去北國的佛寺。

 

  他對父親和默認這事的兄長們滿心怨恨,負氣不收他們的信,也什麼話也沒留。

 

  出行當日,偌大家族,竟然只有他那個待婚的婢子來道別。

 

  他故作冷淡,但看見她哭,心裡就受不了了。

 

  「雯雯,妳可別嫁給別人。那麼多世家公子也只有我給妳攀高枝的機會,想想陸家少夫人的位子,妳絕對不可以拋下我!知道麼?明白麼?」

 

  她扶著小腹跪下,向車上的他伏地叩首。

 

  「少爺,奴婢一定會等著你回來!」

 

  看未婚妻為他哭成淚人,讓他心裡好過一些,但他還是覺得非常委屈,沒有去想為什麼她自始至終都抱著肚子、為什麼什麼也不告訴他?

 

 

 

  他在佛門一樣整天搗蛋,閉關的老和尚出面把他收為俗家弟子,他才稍微收斂一些。

 

  「師父您看,我捏了家裡人,這是我爹我娘我大哥二哥三哥,還有最愛我的姊姊。滿臉皺折的老頭子就是您,這兒冷又飯菜難吃,我看我還是帶您去我家,奉養您終老好了。」

 

  老和尚都快睜不開眼,仍是費力摸摸他的腦袋。

 

  「阿靜,我們只是捏塑的泥人,最終皆會回歸黃土。」

 

  「師父,您看仔細些,我怎麼會是泥巴?我是金玉啊,星石都要讓我一讓。師父您可別太早死,您看著,他們很快就會來接我了。」

 

 

 

 

  老和尚圓寂後,他在滿室誦經聲中,接到陸家的消息。

 

  他沒日沒夜地往南方跑去,渴了就撈泥水喝,恨不得再快一點,他不相信,除非親眼見到,不然他絕對不信。

 

  可是他很害怕,非常害怕,日前他寫信說自己病了、心裡難過,如果父兄還在,怎麼會捨得不來見他?

 

  待他歸來,燒了好幾天的大火,突然停了。

 

  只有一個懷有身孕的少婦逃過死劫,其他人全死了。更清楚來說,所有人為了護著女子腹中的胎兒而犧牲,偌大陸家,也只剩那個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怎麼會隨便讓她懷上孩子?怎麼會連她有了孩子都不知道?還在遠方像個不知事的孩子埋怨她。

 

  他找到她的時候,孩子已經生下,好似感知到將至的命運,大哭不止。

 

  收留她的人家告訴他,她身受重傷,沒有氣力產下胎兒,自個剖開肚皮才保住孩子。

 

  「少爺,這是陸家……血脈……」

 

  她不是說,那是他的孩子,而是家門僅存的骨血。

 

  「是奴婢命薄……勿以為念……」

 

 

 

  陸祈安揹著福德逃亡,福德不知道他要逃去哪兒,只是摟住他肩頭。

 

  陸祈安不停抱怨福德很重、是顆不知節制的胖星星,福德很冤,就叫陸祈安把她丟在路邊,她會自己去搭計程車。

 

  「人家又不是你短命的小妻子。況且你再後悔,你家裡人最後還是都會死翹翹,不是你的錯。」

 

  「至少我該帶著她私奔,不該把她一個人留下來。孩子大了沒娘,夜半來找我睡,哭著說想娘親了,真想抱著孩子跳崖。」

 

  福德把陸祈安抱緊一點:「你從來沒跟喪門說過這些吧?」

 

  「喪門會哭的。」陸祈安無論如何要阻止上蒼一手主導的爛戲,「所以孩子不能死,妳也不能死。被留下來,實在太痛苦。」

 

  福德給陸祈安額髮輕撫兩下:「祈安,我特別喜歡你坦率的樣子。」

 

  「省省吧,我除了偶爾會偷看妳捏捏,對妳才不放在眼裡。敢搶我男人,恨死妳了!」

 

  「嗚嗚!」

 

  陸祈安帶著福德,趁烏雲遮蔽所有天光,拐進黑漆的小廟。福德看去,小廟門外堆滿合手大的骨灰罈子。

 

  「阿福姑娘,等會兒我會向廟主宣稱妳是我太太。妳什麼都別說,挽著我就好。」

 

  福德懷著冰火五重天的心情應好。陸祈安把福德放下地,低身摟住她肚子,抱著她跨過門檻。

 

  「小安安。」

 

  「要叫相公,廟主不喜歡未婚者。」

 

  「呃、呃……親愛的,你是不是很高興?」

 

  雖然快要死了,但陸祈安的精神一點也不像將死之人的絕望,讓福德有股說不出的矛盾感。

 

  陸祈安低聲說道:「喪門有孩子,我怎麼會不高興?」

 

  原來如此,這不是錯誤和陰謀,是件天大的好事,福德跟著笑了起來。

 

  「祈安,你真的很愛他呢。」

 

 

 

 

  林然然找到喪門時,喪門正在一座小石像前,合手祝禱。

 

  「喪,這是什麼?」

 

  喪門不意外林然然追上來,抬起黑白分明的雙眸。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林然然想起喪門上次亂拜廟被邪神跟上,雖然那廟其實跟陸家有點關係喪門才會中標,但在這荒山野嶺,不知道會求到什麼神。

 

  「只是突然想祈求全天下的未出世的胎兒,母子均安。」

 

  「為什麼……」林然然止住話,手燈往喪門所在的位置照下,才他腳下不是泥土地,而是密密麻麻的陶罐子,破碎的陶罐露出細小的白骨。

 

  「還未能感受這個世界就離世,太可憐了。」

 

  林然然很擔心,喪門不是一般同情心過剩的好人,他是會帶整間著醫院流產胎兒渡陰河的好人,怕大帥哥會犯傻。

 

  「小然,我們走吧。」喪門動手轉開像是嬰兒的石像,石像原處竟出現一個地洞。

 

  「陸家前輩幹嘛把泥娃娃放在這種地方?」林然然忍不住抱怨,這鬼地方就像下一秒會冒出吃人鬼娃娃,雖然目前他看起來,比城市任一處都還要「乾淨」。

 

  「比如種牛痘預防天花,在經歷大難之前,先渡過小劫,以此欺瞞上蒼的眼目,先衰保平安──祈安這樣跟我說的。」

 

  陸氏命帶「喪門」,顧名思義,就是家人全不在的命煞。

 

  所以陸家再了不起的道者,只要誕下後代,很快就會死去。沒有一個傳人能接受獨活而死小孩,於是先送掉自己的命,保住孩子。

 

  如果可以,喪門真想親手斬除這殘酷的命運。

 

  「祈安要是有孩子,一定會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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