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門小時候,不是跟陸祈安在一起,就是在找陸祈安一起玩的路上,父母笑說他是四少爺身上捏出來的一塊心頭肉,喪門聽了嘴上否認,心裡其實很開心。

 

  有一天,喪門去找陸祈安,發現陸祈安在後院捏泥娃娃。

 

  喪門看了看,無意識說出口:「真懷念……」

 

  陸祈安滿手泥巴回過頭來,那一瞬的表情喪門無法形容,而很快地,陸祈安回復他熟悉的笑臉。

 

  「喪門!」

 

  喪門倍感安心:「祈安。」

 

  陸祈安過來跟他抱抱,就算滿身泥巴,喪門還是任由友伴抱個滿懷。

 

  「祈安,你在做什麼?」

 

  陸祈安專注地捏著泥球:「是這樣的,有個不肖子孫,拿他的命亂押注,我得把那個施術娃娃給找回來。動身之前,我得先做個假的來騙婆婆。」

 

  「哪位婆婆?」

 

  陸祈安說,三百年前,有個平凡的山民女子,不慎流掉孩子,變成了一條大蛇。神告訴她,只要吞滿別人的嬰兒,就會把她死去的孩子復生。

 

  故事的轉折點就在於,女子不忍心讓別人嘗到同樣失去孩子的苦痛,就請有孩子的母親做泥胎放在床邊,代替真的孩子被吞下。

 

  說也奇怪,被托夢做了泥胎的母親,孩子之後都健康平安地長大了。久而久之,該是食子的蛇怪變成保佑孩子的床母。

 

  「真是溫柔的人。」喪門有感而發。

 

  「脾氣古怪,把肚子留在山間,靈身跑去聚落開著小廟招搖。嗆我沒老婆不給我進去,我爹爹去了卻有點心吃。」陸祈安把泥球越揉越圓,有點煩惱他做泥娃娃的技術怎麼退步千年?

 

  「祈安。」

 

  「哎?」

 

  「能不能再放上一顆星星?」喪門跟著捏了一個比掌心還小的泥巴星子。

 

  陸祈安沒能婉拒喪門的期盼,這下子,泥巴糰子頂著泥巴星,和原物差了十萬八千里。

 

  「反正婆婆眼睛不好。」陸祈安如此說服自己,「喪門,我們走吧!」

 

  「去哪裡?」

 

  「秘密基地。」

 

  陸祈安從口袋拉出一條長黑布,蒙住喪門眼睛。

 

  「祈安,為什麼要蒙眼睛?」

 

  「因為你看不見,才會緊緊抓著我的手呀!」

 

  「祈安!」

 

 

 

 


  喪門向林然然敘說他和陸祈安兒時的冒險故事,林然然想說,才開頭,女主角就喊過五次「祈安」。

 

  所以喪門發現入口處的小石像時,認出這是他和陸祈安來過的秘密基地,也就說是,他們正在床母的「肚子」裡。

 

  「小然,有時候祈安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沒有去想為什麼,不小心成了傷害他的幫凶。」

 

  「小陸叫你做什麼?」

 

  喪門的手溫柔撫過泥娃娃們的腦袋,最後停在灰撲撲的星星和糰子。

 

  「那時,祈安請我找與他『感覺』相似的泥娃娃,我一找到,他就摔個粉碎。我後來才知道,那他父親向床母祈願用自己性命換孩子平安的泥偶。」

 

  陸家兄長總說,老四太過偏執。喪門一直不懂,不管是善良還是壞的,陸祈安都有自己一套看法,並不是什麼道德魔人。但自此之後,喪門明白了哥哥們的意思,陸祈安無法容忍他人為他犧牲,一絲絲都不行,即便是父親的愛,他也接受不了。

 

  「他為了不被床母發現,換上我們做的小泥娃娃。」

 

  喪門隻手捧起熟悉的泥糰子,拭去上頭的土灰。這時候,啵地一聲,泥偶糰子從心口裂開,露出封藏的紙卷。

 

  林然然還在想那會是什麼藏寶圖還是惡作劇留言,和陸祈安從小長大的喪門,立刻意識到紙卷代表的意義。

 

  喪門顫抖著開口:「小然……抱歉,我先把你放下來……燈留給你……我必須離開一會……」

 

  林然然雙腳一落地,喪門立刻抓著泥偶,拔腿往地道外衝去。

 

  「喪!」林然然想追,但礙於滿地的泥偶,不一會就被喪門甩開。

 

 

 

 


  蛇大夫拿出兩個指頭大的泥胎,要福德滴血成形。福德正要拿消毒過的布袋針往大姆指戳下,被陸祈安叫住。

 

  「李福德。」

 

  福德差點拿針往指甲縫戳去:「親愛的,你這樣連名帶姓叫我,會讓我誤以為是前親愛的在我身邊。」

 

  「妳確定那是喪門的孩子?」

 

  「怎麼了啦?這種一開始就該嚴刑拷打的問題,幹嘛突然在人家婆婆面前問啦?我很確定是喪門的,對天發誓!」

 

  「妳記不記得學校棺材鋪剛開張第二天,妳一大早騎車來找喪門?」

 

  「我記得,他剛裝修好休息室,當晚就開心地找你一起出來過夜。我找喪門一起去吃早餐,不是故意漏掉你,是你爬不起來。」

 

  「妳就載著他在學校的小路,繞啊繞著,落葉繽紛……」

 

  福德心頭浮現幾顆粉紅泡泡,因為就在前一天,喪門答應和她交往了。就算矜持如神女,也很難不沉浸在告白成功的喜悅。

 

  「那其實是我。」

 

  「……咦?」

 

  「我和喪門有時睡一睡會換魂,在那一天,妳開心說著從今以後都要跟喪門在一起,竟敢膽大包天搶我男人的妳險些變成落葉下的屍體,妳知道麼?」

 

  「咦咦咦?」

 

  「所以,妳真能確定,受胎當時,與妳抵死交纏、充滿妳體內的人,是喪門還是我?」

 

  福德發怔的當下,陸祈安搶過診桌上的小剪,用力刺向自己心口。

 

  兩滴特別濃稠的血液,分別落在一對泥胎上,與它們吸收結合。

 

  蛇大夫嘶嘶抱怨:「你這不孝子,那可是廷君保你性命的心頭血啊……」

 

  陸祈安含著血沫笑道:「論輩分,他還得叫我一聲爺爺。」

 

  福德不管被噴得滿臉血,急忙按住陸祈安的傷口。

 

  「福德,妳真好騙。」陸祈安款款笑道,親暱地捏了下福德的臉頰,好像把她嚇得臉色發白的兇手不是他。

 

  轟隆聲大作,有什麼來勢洶洶,從廟門衝撞入地道。


  「婆婆,請藏好娃娃,『祂』就要來了。」

 

  「看來你不只藏了娃娃。」蛇大夫張大嘴,捻起染血的泥胎,雙雙一口吞下,「陸道長,珍重。」

 

  蛇大夫鑽下地板消失,陸祈安抱起福德離開診間,往來時地道的另一頭奔去。

 

  「祈安,我不明白!」福德用盡吃奶的力氣大吼。

 

  陸祈安哼笑以對:「胖妞,妳失去神的身分,要是兩個孩子在人間失去容身之處,妳要帶他們往哪裡逃?這麼一張好用的保命符,當然要存起來才是。」

 

  「不對,我坐擁的無上星宮殿,你是一個快死的人,怎麼會是你拿出僅有的心血來換?」

 

  「妳大概又忘了,陸某是名罪人。」陸祈安強撐著輕鬆的笑顏,在生命的盡頭坦誠罪行,「我殺了他,換得自己孩子一條生路。妳就代替他,收下這份代價。」

 

  「可是喪門從來沒有怪過你啊……」

 

  可是千年前,在他失去家人之後,把他一介褪去金漆的泥偶,全心珍惜著,唯有星辰。

 

  「福德星君,他到死前還是說要保護我……『別怕,有我守著你』……」

 

  午夜夢迴,他總是聽見細柔的耳語、向他伸來的雙手,再「看著」他是如何親手毀掉這一切。

 

  「所以我這種爛泥,最後是什麼下場,一點也不可惜。」

 

  塵煙滾滾,紅燭由遠處一盞盞熄滅,逼近兩人所在的地方。

 

  陸祈安揚起右臂:「風來──」

 

  陸家大哥壓制陸祈安身上的靈能,使他的身體能接近一般人的生理機能,希望他能長命一點,換來平凡的幸福。但對陸祈安來說,幸福從不平凡,是奇蹟才對。

 

  大風捲起塵土,將無形的「祂」包圍其中。

 

  ──哪裡逃?小泥娃娃。

 

  「祈安不逃,祈安就在這兒,含淚捨棄我可愛的小星子,陪您老人家扮家家。」陸祈安咧嘴一笑。

 

  大風捲起的不只是沙土,還有上方遮蔽天頂的雲層,露出大片星空。

 

  福德橫手展開連接天地的宇宙星圖:「祈安!」

 

  陸祈安劍指劃下:「星落!」

 

  星光如暴雨,一陣緊接一陣往「祂」猛烈降下。本來沒有形體的祂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卻被天外的盛光砸出一個足以感受到疼痛、傷害的破洞。

 

  開天闢地以來,從未有人敢對「上天」如此犯顏。

 

  ──汝好大的膽子!

 

  「吾乃陸家風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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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又病倒,可能年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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