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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夫人親手為林艾書束好領帶,理好他的衣領。

 

  原本因病延遲的成年禮即將舉行,同時召開林氏企業記者會,宣布繼承人易位。

 

  林夫人雙手撫過林艾書的臉龐:「你今後可是家族的代表,不可以再孩子氣。」

 

  林艾書在過來的路上打了兩管藥,終於有氣力對林夫人微笑。

 

  「好的,媽媽。」

 

  林夫人很滿意,孩子就是要聽話才對。

 

  林夫人在講台敘明企業願景的時候,林艾書身軀不斷從椅背上滑下,他必須努力表現才行,當個不讓母親失望的好孩子。

 

  正當林夫人要宣布新任繼承者、把林艾書叫她身邊之前,台下出了狀況,人聲嘩然。應該在醫院待著的林二公子,由即將接棒的成二管家推著輪椅現身。

 

  林詩卷素白的病人袍外,只罩著一件灰棉衫,虛弱地扶著輪椅起身,好像台上開記者會的母親和小弟是連續劇裡謀奪家產的惡人。

 

  「母親,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讓出位子。」

 

  林夫人氣得全身發抖,她沒想到從來不發表意見的二兒子會在關鍵時候給她難堪。

 

  這麼勁爆的畫面,記者們的相機狂閃不止,只有台上的林艾書呆呆地叫「二哥」。

 

  老管家跟著笑咪咪地現身,請所有記者到樓下餐廳用餐,拜託今日的事不要上新聞版面讓大眾看笑話,給各大媒體背後的大官和老闆們知情就好。

 

  會場淨空後,林夫人摔下她最愛的玫瑰紅披肩,氣急敗壞走到林詩卷面前,抬手就要甩下巴掌,被成二管家抓住手。

 

  成二管家挑眉質問:「二少爺身子虛弱,打死妳要賠嗎?濃華老、老、老夫人。」

 

  「成凜!」林夫人要不是念在老管家勞苦功高,早就把這該死的二世祖拈出林家。

 

  「別喊了,好像全世界都是妳的仇敵,妳不累我都累了。」

 

  「阿凜。」林詩卷制止二管家說下去,畢竟母親年事已高,血壓有點危險。

 

  林夫人不覺得二兒子在給她留情面,只是惡狠狠瞪著林詩卷,就像二管家所說的,在她眼中,就算是親生兒子也被當成要作賤她的敵人。

 

  「你出生那時候,醫生說你心臟發育不全,沒幾年好活,所以我故意不給你取名字。你怎麼還沒死?」

 

  林詩卷一副柔弱病美人的模樣,吵架從他溫吞的口中出來也像詩詞,更襯得林夫人臉色猙獰。

 

  「母親,那還真是遺憾。給我取名的是大哥,照顧我長大的也是大哥;同樣地,當年您生產後對小書不聞不問,還是我去報的戶口。」

 

  年僅十來歲的林詩卷來到戶政單位櫃台,踮腳遞出文件──我弟弟出生了,我喜歡看書,希望他也喜歡讀書,想叫他「愛書」,但「愛」字筆劃比較多,請幫我改成「艾」,謝謝。

 

  「母親,我把小書視如已出,妳若是再背著我要求他休學、羞辱他唱歌,我就讓妳名下沒有孩子。」

 

  林夫人對林艾書種種惡行,都因為一句「家務事」阻止旁人插手,林家沒人了,林詩卷也只能出面來撕破臉。好在他們爸爸不在,不用看到爸爸哭。

 

  林夫人憤怒甩袖離開:「你們都給我記住!」

 

  成二管家故意模仿林夫人的聲音:「哼!」

 

  林詩卷嘆口長息,每次都這樣,母親走人總是忘記帶小孩一起走。

 

  林詩卷讓成二管家攙扶著起身,往還在台上呆坐的林艾書招呼一聲。

 

  「小書,來。」

 

  林艾書立刻小跑步過去二哥身邊。

 

  林詩卷柔聲拜託林艾書:「哥哥不太舒服,你可不可以去車上幫哥哥拿心臟的藥?」

 

  林艾書用力點頭,林詩卷目送小弟很有精神地跑開。


  成二管家立刻捧著隨身帶著的藥錠和溫水過來,不管體不體面,右手攬過林詩卷後腰,做他的支撐點。

 

  「人家是兄弟鬩牆,一家子為了一點臭錢往死裡鬥,你竟然給我看這種犧牲小我的爛戲?」

 

  林詩卷和成凜同年又一起長大,自動略過他無理的抱怨。

 

  「抱歉,讓艾書每天跟在母親身邊學經營,我實在不敢想像。」

 

  「也是,自殺和笨到被老夫人失控殺掉的機率大概五比五。」

 

  林詩卷以前總是為思念媽媽的林艾書乞求母親回家,但林夫人每次回國,林艾書不是發病就是受傷,有一次還頭破血流送急診。他年長一些才想通,不要勉強心理失調的父母照顧小孩,根本災難。

 

  「可是你沒有解決問題,你只是把時間延遲。我跟老頭子必須在事態無法收拾前,『排除威脅』。」

 

  「我知道你和成叔都是為了林家好──不過那名少年,就聽我的話,留下吧!」

 

  林艾書整天「阿清、阿清」叫著,林詩卷要不認識沈自清也難:嘴上總說最討厭麻煩事,但不把周圍的人事物保護好,無法放下心,因此把自己累得半死。

 

  林詩卷哀傷地說:「阿凜,那孩子和小書同年,手上都是粗繭,額際、耳畔、頸部都有傷疤,還逞強地說:『我只是沒有父母。』」

 

  林詩卷認識沈自清當晚,並沒有安排他離開林家的打算,沈自清卻堅持要回小阿姨家,讓他感到慶幸又不免失落。

 

  成二管家嘖了聲,他本來想給林詩卷打小報告,讓二少爺討厭沈自清這個外來的野孩子,結果那小子只不過送了人和蛋糕回家,二少爺就拍板定案。

 

  「詩卷少爺,你怎麼可以跟笨蛋小少爺一樣傻?濃華夫人絕對不會放過他,那小子太出眾了。」

 

  「如果大哥還在,他會怎麼做?」

 

  過去好長一段時間,兄長是林家的禁句,不去想就假裝不會痛。但林詩卷見到沈自清後,總是回想起過去美好的日子,今日一連提了兩次,連母親也不敢反駁。

 

  說起伊人,向來最看不起人類的成二管家也收回戲謔的口吻。

 

  「大少爺已經不在了,醒醒吧。」

 

  林詩卷從來沒有忘記這件事,在林艾書六歲生日,為他唱歌、做了蛋糕,一次名字也沒有叫錯,和家裡人一一笑著道了晚安後,兄長上吊自殺。

 

  當時林詩卷發著抖在電話和遠在海外的母親報告,母親只是叫大哥清醒後跟她認錯,不過死了孩子,何必跟她鬧脾氣?

 

  所以林詩卷徹夜想了又想,就算將林家整個拱手,又怎麼擔待得起這個不可挽回的過錯?

 

  「二哥!」

 

  身心煎熬的林詩卷被叫回神,看林艾書抱著方型企鵝靠枕和七彩糖果罐回來,原本梳好的軟髮都因為跑跳而蓬鬆起來。

 

  「艾書少爺,那不是藥,而且你帶企鵝過來幹嘛?你哥要是真的心臟病發,他現在早就死透了你知道嗎?」成二管家忍不住數落小少爺。

 

  林艾書像企鵝兩手擺直,乖乖地挨罵,不過一下子又恢復精神。

 

  「我來揹哥哥上車。」

 

  「這不太好吧?」林詩卷這麼說,但看林艾書半蹲到他身前,還是靠了上去,抱得很熟練。

 

  成凜看著兩個少爺依偎的背影啐聲,這哪裡有兄弟反目的樣子?太令他失望了。

 

  林詩卷把臉挨在林艾書耳側,不知道該從哪裡和么弟解釋。

 

  大概心有靈犀,林艾書輕聲說道:「二哥都是為了我,我知道。」

 

  林詩卷悲傷望著不知世事又像看透世情的小弟。

 

  「二哥再忍耐一下,我會快點長大。」

 

  可是林詩卷不想要林艾書長大,只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沈自清百般無聊上著國文課,林艾書還是沒來。

 

  他們國文老師是千萬個不願意來教七班的輔導室朱主任,人稱教育界的混血王子,在師大時期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帥哥,每天都穿得像伸展台的男模來上班,也是他們班導的大學長。

 

  朱主任雖然是輔導主任,但脾氣很差,平均三堂課會跟沈自清對吼兩次。

 

  但是沈自清不得不承認,被朱主任教了一學期,他閱讀能力增進許多,看文章不再覺得是廢話連篇,可以感受作者的心意。

 

  鋼琴曲的手機鈴聲響起,是朱主任的電話。他看了下來電者,跟七班打了暫離的手勢。

 

  過了一會,朱主任在走廊咆哮:「這種事幹嘛上班時間說!」

 

  朱主任回到教室,板著俊臉說了抱歉。

 

  「老師,怎麼了?」

 

  「你們的學長,以前常來輔導室,說要結婚了。」朱主任露出一絲柔和的笑容。沒有父母能告知好消息,於是打電話給老師,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朱主任將手機收回大衣內袋,不小心扯出口袋裡一串鈴鐺,在沈自清桌前低身撿起。

 

  「老師,那是什麼!」七班對造型鈴鐺好奇不已,好像是三隻小企鵝串在一起。

 

  「哦,這是三生企鵝石。」朱主任稍微介紹一下他隨身攜帶的寶物,「就是這輩子、下輩子和下下輩子約定好和戀人在一起,三世輪迴誓言不變真心……雖然我是基督徒。」

 

  沈自清眉頭抖了下,他不會錯認,朱主任這串企鵝鈴鐺和林二公子帶著的那串一模一樣。

 

  「女朋友哦哦哦!」

 

  朱主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略帶惆悵地說:「本來約好他『退休』就要結婚,不知道我有沒有等到的一天……小子,你有什麼意見?」

 

  沈自清端正坐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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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哥學會了假裝純良的技能。

時序高一下三月,接下來就是春假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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