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說要嫁給我,後半生當米蟲。男孩子只會撒嬌,真是個小混蛋。」陸判罵了聲,嘴臉很兇惡,眼神卻藏不住柔情。



  那時候老四升上了國中,青春期理該叛逆兩下,陸祈安卻只是跟著他屁股後,「二哥、二哥」叫個不停。結果小弟看了也有樣學樣,一起端著碗在陸判身後,「二哥、二哥」討著飯吃,陸判感覺就像養著兩隻嗷嗷待哺的幼獸。



  老大和老三離家得早,沒能參與到弟弟們的青少年時期,等他們回來,陸祈安已經從冬瓜長成義父翻版的翩翩男子。當陸判說起他獨力帶小孩的那三年,雖然知道老二很辛苦,但還是不由得流露出欣羨的目光。



  「小盼,弟弟們很可愛吧?」陸青枝聽了都覺得眼饞。



  「可愛死了!」陸判惡聲回道。



  陸晴空幽幽嘆口長息。雖然老三總是很安靜,但只要他神色有什麼變化,兩個兄長立刻把注意轉向他,深怕他又鑽牛角尖把自己搞死一遍。



  「小晴/笨蛋,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想,如果當初我留下來,由我出面去公會救大哥。陰曹出事的時候,我和大哥就能聯手救阿官,這樣子,我們就不會分開這麼多年了。」



  陸家一直是上天和公會的眼中釘,說是全民公敵也不為過,但以往只要他們兄弟團結一心,從沒有過不去的難關。



  可他卻把這個風雨飄搖的家給拋棄,撒手就走;走也沒走遠,只是閉上眼、捂住耳,放任它分崩離析。



  「小晴,你不要這樣想。你是三弟,我是大哥,責任輪不到你扛。」陸青枝碧眼泛淚,想到他決絕抽開四弟的手到今天也沒能再握回去。陸祈安住院寧可找司南家的小兒子,也不願意給他診治。



  「笨蛋,你沒有你以為的那麼重要。就算是我,走了陸家也還在。」



  話是這麼說,但陸判上次回去,小弟一把抱緊他的腰哭訴──二哥你怎麼可以這麼丟下我們!四哥煮飯真的好難吃!哥哥們是大笨蛋──!



  陸晴空發呆似地望著兩名兄長,他連「難受」都沒有說出口,他們就趕著把他的傷撫上。



  「我在外頭生活過,才明白你們有多麼地好。我明明有那麼多時間可以後悔,卻寧願留在上官家受人白眼也不回來,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很賤。」



  「小晴……」



  「對,沒錯。」



  陸晴空垂著頭,然後抬起一雙淚盈盈的美目。



  「大哥、阿官,請放心,我一定會努力把自己嫁出去!」



  啊啊?



  笨蛋仙子的結論竟然不是留在他身邊噓寒問暖、三從四德,陸判很不高興。



  「你這個離過婚的老男人還有什麼本錢?說這種話也不怕丟死人,真可笑!」



  「我有臉。」陸晴空認真說道。曾經蓬萊島上第一美人,不是浪得虛名。



  「這倒是真的。」陸青枝摸摸下頜,想起醫院盛傳的緋聞八卦。「其實司南家的小兒子真的不錯,從來沒跟女孩子亂來,男的也沒有。」



  「大哥是說阿颯嗎?」陸晴空綻開笑,沒注意到陸判陰狠的表情。「雖然我沒認識什麼人物,但阿颯真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了。」



  「我說了,叫他去死,說什麼都不准!」



  「小盼,雖然很像,但小晴畢竟不是你老婆,他還得在人間歷劫,你不要阻止他尋找人生的第二春。」



  「陸晴空,那男人有什麼好?」



  陸晴空漂亮的眼珠子眨了眨,兩手一拍,有些得意地說:「阿颯從來沒說過我是笨蛋喔!」



  對比某個惡鬼,成天張牙舞爪嫌棄小仙子的智商,被比下來也是剛好。



  「你本來就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陸判抓著陸晴空的腦袋搖,陸青枝拉過抓狂的二弟,鬼類就是神經質。



  「阿官你不要生氣,是,我就是笨蛋……」陸晴空合手向陸判求饒,從來不反抗不抱怨二哥永遠都是對的,二十年如一日,判官大人的小媳婦。



  「哼!」



  陸大哥看在眼裡,想當初陸爹一前一後抱兩個小孩進家門,家裡負債到達最高峰,他還一度想要跟陸廷君同歸於盡,後來才明白他們爹真是太英明了。



  敲門聲響起,鬧哄哄的餐桌一時安靜下來。



  來訪者是敵人或朋友的機率大概是10000:1,但即使如此,陸判還是大無畏地去開門。



  門口是一位穿著花布長裙的女子,長髮樸素地束起馬尾,刻意想要掩飾她的美貌和氣勢,但陸判只覺得虛偽作噁。



  「二伯,不好意思,打擾了。」



  「既然知道打擾到人,就請識相離開。」



  「我只是把女兒的畫帶來給他,這是他們父女共同的紀念。」女子從布包拿出泛黃的圖紙,陸判冷眼以對。



  「阿官,怎麼了嗎?」



  「陸晴空,你前妻。」



  陸晴空「咦」了聲,小快步走來,當門板開啟,上官楓驚喜望向他。



  「晴!」



  「妳……好。」陸晴空遲疑地點頭。



  「就說他頭撞壞了,不記得任何一個姓上官的除了他女兒,妳不要有事沒事跑來陸家鬧,我都替妳感到可悲。」陸判橫在兩人之間,防著這瘋女人對他智障的三弟動手腳。



  「二伯,可否讓我們單獨相處。」



  「妳去死。」



  「他離家出走,是我收留他,就看在這點情分上,通融一下。」



  「你們有錢人家似乎把恩情和欠債畫上等號,很抱歉,真要論報恩,輪不到上官家的分業。」



  「但你再護著他,又能把他帶到陰間去嗎?」



  陸判凜起神色,他對這女人一直有種怪異的矛盾感,原來她也是那個世界的人。



  「小楓小姐。」



  上官楓微笑更深:「晴空,你想起來了嗎?」



  「小姐,這裡不方便,我們到外面談。」陸晴空低身穿上鞋,陸判拉住他。「阿官,我馬上回來。」



  他們走到樓梯口前,陸晴空把手上的外套披上對方肩膀,上官楓想碰他的手,他卻收回白淨的長指。



  「晴,你今晚不太一樣。」上官楓遺憾縮回手。



  「我們兄弟在聊以前的事,一家人在一起,就算是想要抹去的回憶,也變得不那麼悲傷。」



  「是我家的人對你做的那些事吧?你等著,我一定會幫你討回來!」



  陸晴空搖搖頭,他並不在乎那麼淺薄的壞事,上官家只是讓他不吃不喝幾天而已。因為他沒有地方可去才會待在地窖沒有逃走,不然凡人不可能抓得住風。



  「司南。」



  上官楓倏地睜大眼,陸晴空被這名字活活折磨兩輩子,忘也忘不了。



  「妳裝瘋躲過天道,讓陸弟獨自揹上弒神的罪名,真是太聰明了,愚傻的我實在匹配不來。」



  「晴空,你誤會了,聽我解釋……」



  陸晴空截斷她的話語:「小楓小姐,我以為人類做錯事,第一句話該是道歉。」



  上官楓在外辯才無礙,但在這人清澈的眼前,說謊沒有用處。她拉過陸晴空的袖口,往他揚起苦澀的笑容。



  「我不能伏罪,我要把你找回來,我們不是夫妻嗎?」



  是的,他工作遇上不少神祇,好奇問他人神戀感覺如何?他自豪地說,他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子,擁有世上最可愛的妻女。



  很幸福,但就是有哪裡不對勁。



  他夜半夢見一身青袍的罪人,踉蹌拖上天庭,長髮披散,鮮血滿面,被挖出右眼,剩下的左眼看了看他,露出笑。



  那人常常笑著,但他們看久了眼力反而不如外人,他只有對喜歡的人才會笑得開心,就算被恨著也一樣。



  夢醒之後,妻女的睡臉很安穩。好像只要那個人消失,他的世界就會很美好。可惜並不是如此,他的心痛得快要死去,即使嚎啕哭喊那人的名字,也無法減去半分痛楚。



  「我弟弟……他對我的意義與眾不同,像是小佑,又像是妳。我不恨妳,而我已經還清妳的情意,剩下的時間,我要庇護他的笑容。」



  「你被他騙了,他不是那種單純的人。」



  上輩子有個姓陸的道士,在婚宴酒醉也是勸了他同樣的話:「他不是良人。」但他還是披上鳳冠嫁了,忠言從來抵不過心意所屬。



  「我知道。」陸晴空垂下眼答道。



  陸家道士被上天判刑定讞,他這個被害者卻執意要回到兇手的身旁,天界一片嘩然,直說風仙已經精神異常。



  他沒有瘋,只是跟天帝報告一聲,要殺那孩子,他會早一步掀了天庭。



  「小楓小姐,天晚了,妳走吧。」



  上官楓握緊拳,在她情緒失控前,陸晴空先按下她的肩,這是他們分別前從未有過的動作。



  「妳不要去恨,上官家也是我另一個家,別再傷他們的心了。



  他們上輩子,一名流浪的道士和一位飄泊的仙子,因為寂寞而彼此吸引,立下山盟海誓,要共組一個安身的家庭。但人們不太歡迎奇異的他們,直到他們落腳在上官家的庄頭,受到熱烈款待,就像他們是遠歸的親人。



  對於自小是孤兒的司南,上官家的老夫人和老爺子給予的溫情比他們移民海外帶來的家產更使他心生彷徨。後來風仙病重,司南另娶上官家小千金,為的也是「留下來」。



  如果「他」當時能坦誠變了的心,放手讓「她」死心離去,也就不會惹來這兩輩子那麼多的恩怨情仇。



  「請原諒我……原諒我……」



  陸晴空沒有推開上官楓。多年夫妻,他深知她這人生性好強,只會在他面前示弱,不全然是演戲。



  「小楓,其實我們一直過得很好,妳不要糾結在那些不好的地方。」



  「你不明白,我從來沒有一刻感到心安……」



  「那也是妳應得的懲罰。」



  上官楓睜大眼,陸晴空依然神情淡漠,一如他貴不可言的身分。



  「可是已經夠了,妳和我一樣,有愛妳的家人,不要再追逐我,請回頭看看他們好嗎?」



  上官楓不回答,只是緊抓著陸晴空衣袖。



  「我說過,我離開妳,但我不會走得太遠,我也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



  上官楓又哭又笑,全世界只有這男人辦得到,用溫柔來分手。







  陸晴空回屋關上門,立刻腳軟癱在玄關,陸判低斥一句「沒用的東西」。



  「小晴,你只要有心,還是很man的!」陸大哥大力讚賞三弟的男子漢風範。



  「我只是在模仿乾爹和阿官……」陸晴空抱膝在鞋框旁淚流不止,分手擂台好可怕。「還是阿官最好了……」



  雖然很兇,但都是為了他著想,不是以愛之名予取予求。



  「知道就好!」陸判挪了下眼鏡。



  「小盼,你這種教育方式會害小晴銷不出去。」陸青枝看陸晴空爬過去抱著陸判的腿哭,陸判還理所當然把廢物三弟踩在腳下凌辱。



  「那又如何?」該他的,就是他的。



  「人神戀、人鬼戀已經困難重重,何況是陰差和小仙子?」



  「我那個笨蛋屬下就和一個罪仙在一塊,如果天不容這笨蛋,我就把他打廢拖下陰間去。」陸判鏡片閃過冷光,補充一句:「老四也是。」



  「小盼,你是認真的嗎!」陸大哥驚聲尖叫。



  「白痴,我看來像在開玩笑嗎?」



  這時,敲門聲再次響起,他們以為是上官大小姐回頭來亂。陸判挽袖去看,做好打女人的準備,打開門,卻沒有人。



  「是風吧?」陸青枝召出一條蔓枝打探動靜。



  「沒有風啊!」陸晴空必須替鬼片常見的「替死鬼」辯護。



  陸判瞇起眼,仔細看去,樓梯口那邊隱約一閃一閃,像是關不上亮光的小星星。



  「出來!」陸判大喝,一身白襯衫的挺拔大帥哥才從躲藏的鐵梯站起身。實在是太緊張,掩蓋不住自體發光的體質。



  「大哥二哥三哥,晚安。」喪門低身向陸家兄長們打招呼,頭都快低到腰下,似乎為自己幼稚的行為不好意思得快死掉了。



  他們沒有理會喪門,腦中同時連上同一件事:既然好寶寶夏天在,那表示另一個形影不離的某人也來了。



  「混蛋,別躲了,快出來!」



  夜空響起清靈的笑聲,走廊鏽蝕的欄杆發出咿呀細聲,陸家老四揭開藏身的夜幕,一身星芒光輝,閃亮登場。



  他們依過去養小孩的習慣,同時去追那個搗蛋的小娃娃,結果三個男人在狹窄的門口跌成一團,好不狼狽。



  「哥哥們,你們沒事吧?」



  喪門緊張關切,而身為罪魁禍首陸祈安問也不問,只是伸手抱住三個兄長。



  「哈哈哈,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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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很多次,可惜寫不進鬼王民婦線QQ

民婦下地府的隱藏劇情--

「判官大人,您可以給我真名,讓我燒衣給您嗎?」

「妳又不是我什麼人。」

「那麼,小夕夕十七歲彈吉他的笑容照?」

「陸,盼望的『盼』,達觀的『觀』,名字給我仔細寫好,別燒到別的鬼手上。」

官配、正宮、夫妻,應該再加一個真愛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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