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留宿的人相對不多,林然然從大門口直奔四四四寢,待喪門下背搖晃走入寢室,便在他身後用力關上門板。

 

  「哇啊啊,你們終於回來了!」上官榆哭著爬下床,撲向大帥哥的懷抱,被喪門單手推開。

 

  「小榆,你怎麼在?」

 

  上官榆本想回家調停大哥和大姊之間的紛爭,他們每次吵架都是為了美麗的晴空姊夫。他打過電話,沒想到爸媽出國、大哥無視、大姊拒接,就連可愛的小佑外甥女也去森林郊遊,家裡沒有人接待他,他無處可回。

 

  結果他就孤身回到男宿,一到晚上,陸祈安的位子不停傳來怪聲,他只好在床上捲起棉被發抖直到喪門這塊靈異鐵板現身。

 

  「抱歉,我昨晚只想到小然,完全把你忘了。」

 

  「阿喪,你還說你不偏心!寢室三個小的,就我不得疼!」上官榆從家中到宿舍都是被忽視的那一個,怎不令他悲從中來?

 

  林然然把礙事的上官榆拉開,請他看清楚狀況,喪門出事了。

 

  「沒什麼,我先躺一下……」喪門鬆開林然然扶持,舉步維艱地爬上床鋪。

 

  上官榆朝林然然擠眼,林然然以口形回應「春藥」。

 

  上官榆不由得往喪門腿間看去,半途收回視線。

 

  「那個,我認識很多漂亮美眉,需要嗎?」

 

  「住口,淫魔!」林然然大義凜然喝道。

 

  「喂,我還不是想幫忙!」

 

  上官榆望著喪門從床口露出的睡顏,從過去的交友名單檢視一輪,還真找不到配得上他的絕色。福德社長縱然不是絕頂漂亮,但卻是全校女子惟一和喪門並肩而立氣場也能毫不遜色的女性。

 

  窗戶叩叩兩聲,像是指節敲擊玻璃的聲響,林然然和上官榆毛細孔同時豎起一片,他們寢室位在四樓,而且對外窗突起而懸空,絕不會有人從那種鬼地方造訪蒞臨。

 

  閉緊的窗外浮現一抹青色的薄影,光看輪廓真像寢室目前下落不明的陸某人,而當青影出聲,卻不似他們所熟悉的清雅嗓子,而是小孩稚嫰的童音。

 

  「喪門。」

 

  夏天大帥哥立刻從床板坐起身,俐落地跳下床梯,雙眼半睜不閉,對那人完全不具半點抵抗力,被林然然和上官榆聯手壓制才勉強不讓他開窗跳樓。

 

  「陸祈安,我要揍扁你!」喪門氣呼呼朝窗外的小人兒揮舞雙拳,口吻也跟著薄影降低到七歲,他人生最憾恨的時刻之一。「你以為頭髮長在你頭上就是你的嗎!你怎麼可以自作主張把辮子剪掉!那是我的!把小辮子還給我!」

 

  青影無奈地回:「哎,就說小學學堂男孩不准蓄髮。不然,等我們長大,我再留一頭青絲給你把玩,好麼?」

 

  「好吧。」喪門悶悶應下。

 

  「不生氣了就一起來玩!」青影俏皮地做出邀請,修長的指尖從窗縫中探入,朝喪門勾了勾指。

 

  喪門蹙著英眉,抽出室友抱緊的雙手,轉身爬回床鋪,他們還以為他看穿那是個徒具影子的冒牌貨。

 

  「喪門,來玩嘛!」

 

  青影又發出一陣耍賴的祈求,喪門兩手撐著床頭,兇巴巴瞪向窗口。

 

  「星星、星星!」

 

  「真受不了你,男孩子這麼怕寂寞!」大帥哥義不容辭奔向友伴的懷抱,手腳之快,兩個室友差點攔不住他去開窗。

 

  三人在地上纏鬥打滾,而且意識不清的喪門還佔上風。僵持到後來,上官榆雙手抱緊喪門大腿,林然然坐在喪門肚子上,用他練了二十多年依然蹩腳的武術把殯葬業搶屍體紀錄二十三勝零敗一和的喪家棺小開勉強拑制在地。

 

  喪門明亮如炬的眸子瞪向林然然,宛如多事的陌路人。

 

  「讓開,祈安在等我!」

 

  「醒醒啊,跳下去會死人的!」

 

  窗外青影竟然能仿出陸大師七分神韻,可見這次的敵手相當了解陸祈安。能夠這般熟悉陸某人的存在,必須具備比公會還悠久的年資──公會有本對付陸家的教戰手冊寫了三百多年,比研究外來宗教如何併吞島上仙道信仰還詳細。百年以上便非人,林然然腦中的選項三支指頭數得出來,其中首選的嫌疑便是與陸家有宿怨的「無上仙宮」。

 

  當初佛道兩教在中原廝殺得難分難捨,道教打出「修道成仙」的招牌吸引信徒,潛心修行的話,家裡的雞和狗也能一道昇天。那個成仙所登的天,不是遠古被斷絕音訊的上蒼,指的是「仙宮」,自己人又稱「天宮」。

 

  仙宮被包裝成無病無痛、長生不老的所在,他看過典籍有種說法,術士追求的「仙境」並非自然界特別提供給自認萬物之靈的人類享用,是人造的桃源,偌大仙宮出自一位強大仙士的手筆,成立的原意類似當今的公會,供給與眾不同的人們一個棲身之處。

 

  林然然猜想,那個曾悲憐異人的大道者,建了琉璃金宮絕對沒住下來,不然今日仙界不會是這副德性,完全忘了扶弱的初衷。當初被欺凌的弱者,搖身一變成叱吒風雲的仙人,這種落差總是容易引起心理變態。

 

  史料記載,仙人曾試圖干政,成了傳奇話本亂朝綱的妖孽國師,想要藉權勢攬去百姓對天地鬼神的祀奉,但是他們把搞政治想得太容易,呼風喚雨不代表能國泰民安,到頭來變成媚上欺主的亂源,隨著政權的消亡一道走入歷史,讓後人笑話信教的皇帝全是貪婪的笨蛋。

 

  仙宮會不自量力,說來也是過去曾有道教主政的輝煌時期,恰好一南一北,奉掌教者為天師,皇帝也得屈身一拜,請先生指點迷津。

 

  其中一位就是陸家赫赫有名的開山祖師爺。

 

  仙宮可能以為陸家藏著當初勾引皇帝、媚惑百姓的寶物,非得佔為己有才甘心。但事實就是沒那種東西,有的只有被暴君逼死的祖先,陸家給不出來,也不會去理會白痴,於是就結仇了。

 

  林然然以他的想法向陸祈安旁敲側擊,陸祈安拍手說道:「小然,你好聰明!」

 

  相較喪門不知情使用「小然」一詞,陸祈安明知他年長還把他當小弟弟哄就顯得白目了,這種目中無人的個性也很可能是得罪仙宮的原因之一。

 

  仙人雖不老不死,但本質是人,人心貪婪,欲望無窮,何況是活了如此悠遠年歲的他們,不得手絕不罷休,於是與陸家交好的喪門成了代罪的靶子。

 

  由此可知,仙人不知喪門的身分,但被他們所利用的神明像知道。神像想要喪門這個千載難逢的金身,而施術的妖女提供了誘騙喪門的餌料,為的事成之後,引出陸家道士。

 

  而那個陸家道士也不來抗議被冒用身分,任由青影叫得喪門走魂。

 

  「喪門,你再不來,我就要走了。」

 

  喪門奮力掙扎,口中發出幼子的嗚咽聲,室友們都快以為自己是拆散良緣的壞蛋。

 

  「陸祈安,你敢不等我,我就打斷你的腿!」

 

  原來他們小倆口從小感情就這麼濃烈,十多年來如一日。對比一眼就看穿真假的福德社長,喪門卻對青影執迷不悟,果然真愛是盲目的。

 

  「這樣下去不行,必須滿足喪一部分欲念,才能喚回他的理智……上官,快脫!」

 

  「為什麼!」上官榆又一陣驚嚇的尖叫。

 

  「我是他的護衛,趁亂下手,難免有自肥的嫌疑。」

 

  「然然,我怎麼覺得你也快崩潰了?」

 

  「我沒有辦法,就算揣測出原由,也無技可施啊!」

 

  上官榆也算是經歷過一點風浪,偏頭想了想:「呃,有次我被下藥,壓錯一個女生,被甩巴掌才清醒打電話叫阿喪救我。讓他痛,或許有用。」

 

  「可是他身子已經燙到無法感受疼痛……等等!」林然然靈機一動,痛覺除了生理,還有心理層面,什麼事會害喪門傷心,他再清楚不過。「喪,你有沒有想過,小陸為什麼要尋各種藉口避著你?」

 

  喪門瞬間緩下躁動,怔怔望著林然然。

 

  「我太煩人?」

 

  「那是因為你很不安啊,他又怎麼不知道你心意?可是他還是得用行動教會你,他不可能一直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或許有一天,他會走到你看不見的遠方……」

 

  喪門的眼神因悲傷而清明起來,林然然真討厭這法子。

 

  他半坐起身,衣衫不整面對同樣狼狽的室友們。只是他們披頭散髮出了一身臭汗,喪門卻帶著青柳被驟雨蹂躪的美感。

 

  「我夢見小時候,我和祈安都只有冬瓜大,在老家的山坡上跑跳。」

 

  「不要再提祈安了,你剛才至少喊了一百聲『祈安』!」上官榆不禁埋怨道,被林然然重搥大腿。

 

  「對不起。」喪門低首致歉。

 

  「喪,你的夢可能就是你的心願──和小陸一起開心地玩耍,無需成熟來面對世間種種。但這不可能實現,『祂』只能用這種方式拐騙你,直到你發現幻境並非事實;也就是說,契約沒成立,不用依俗還願。」

 

  林然然鬆了一大口氣,只要喪門看開,從相信到否定,信仰效力瓦解,這件事便雨過天晴。

 

  「小然,對不起。」喪門再次道歉。

 

  林然然心頭一跳,脫離他們束縛的喪門,轉眼間已經踩上窗台,奮不顧身抱住虛幻的青影,然後從他們視線墜下。

 

  上官榆放聲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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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晚些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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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