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考前夕的黃金讀書假,他阿爸緊急來電,叫他帶人去收屍。
正常來說,他們的工作是等喪家(不是他家)選好棺木,修飾過後再送去,斂屍等程序都有專人負責,除非是死於非命。
而最不尋常是「帶人」這個附帶條件,他會帶在身邊的傢伙只有一個,通常指名要他朋友到場的時候,一定伴隨不可思議的情況。
他們飛車來到事發地點已經是傍晚時分了,一大群人圍在村莊的竹林外,不安地談論著,其他好奇的小孩全被大人厲聲趕回家裡。
「竹子鬼索命啦!」村民驚叫著,看來這就是他們的結論。
喪門聽他父母說過,濃密的竹林中存在某種鬼怪,會將竹身傾斜在地,趁人不注意跨過,把人從脖子高吊起勒斃。
他看著垂在竹頭,伸長舌頭的男屍,和傳說大致符合。
「小師父,您說這要這怎辦?」
「報警吧。還有,小師父是他。」喪門指向和屍首對望的友人。
派出所警員來了,很快把死因歸做意外事故,草草結案,不願多留。
有個婦人始終跪在林子旁掩面痛哭,是死者的妻子。村裡沒人敢幫她拿下屍身,喪門看著哭腫雙眼的婦人,搭著木梯,當收衣服把死者搬下來。
村人說,這對夫妻吵了幾十年,每次妻子都叫酒鬼丈夫「去死」,今天終於讓她得償所願。
這不是感情好不好的問題,喪門覺得人們的譏諷有些不厚道。婦人很害怕,朝夕相處的伴侶突然死了,而且是慘死,真的會讓人神經衰弱。
她緊緊抓住死者的手,眼淚流過一遍又一遍,最後要人攙扶著她,她才能和死者一起回去停柩。
村子偏僻,叫不到辦喪事的人手,他們只好住在這裡湊合著用。小孩子們倒是很高興,跟著他朋友學折紙(某人難得的強項),蓮花和金元寶,他們只要折好一個,友人就會寫張平安符,叫孩子們放在胸口的口袋裡。
大人們卻人心惶惶,不只一位見到「竹子鬼」再次出沒,每當竹桿在他們眼前屈身行禮,他們就嚇得飛奔回家。
月黑風高的守靈夜,他朋友就動身出去工作,他只得跟著去那片殺人竹林。
他們走到林子深處,黑幽幽的,前方臥倒一根綠竹。
他還來不及收住心頭的訝異,他朋友就邁開腳步跨出致命的一步。友人毫髮無傷,竹身卻硬生生斷成兩半。
竹筒裡,有枚金戒指。
回去,婦人認出那確實是她丈夫的婚戒。他朋友把戒指放進婦人的掌心,吩咐她收好,或是給其他值得的人。
「他要妳放手,他很累了。」友人緩緩轉達死者的遺願。
事後,那片竹林被剷除,鋪成對外的柏油路。
「祈安,所以說,竹子會彎腰是死者心願未了?」
「那支是。」
「你說,只有那根竹子?」喪門發現他遺漏一個最該釐清的關鍵,是他去拆屍體裝飾,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是酒後失足。「人是怎麼死的?」
「因為他不小心。」他朋友惋惜地笑著。「的確是意外呢,它們喜歡人垂吊起來的模樣,總是找機會去絆人腳丫,開心玩了一會,就死了。」
他剛好駛過一片竹林,不由得發毛。
「是你叫村子砍掉那片竹林?」
「殺人償命呀,喪門。」他朋友那雙偏透明的眸子,朝窗外微微瞇起。
車外捲過一陣冷風,竹葉亂顫,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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