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廟埕一片濕漉,往半掩的廟門望去,廳堂燈火通明,傳來朗朗讀書聲。
箕子從來沒想過這麼討厭讀書的他、以前暑期輔導只會裝病翹掉也沒有朋友可以約出去玩只能待在家自己玩紙牌的他,竟然有一天也能快樂學習。
「陸先生,經文常說到『道炁』是什麼意思?我實在想像不出來。」
大約過了兩秒鐘,被稱作「先生」、在箕子面前執筆托頰的清秀少年才緩緩睜開雙目。他的眼珠子色澤比常人淡了許多,像是精工的琉璃玉石。
年輕的老師提筆在日曆紙背面畫了兩個大字。
「人們常說的『氣』,指的是沒有固定的形狀和體積的物質;『炁』則是流轉在生命中的能量,使精神得以代謝。」
箕子眼巴巴盯著日曆紙,為難表示:「陸先生,我看不懂你的字。」
「哎,喪門……」陸祈安反射性喚道,但隨侍在側的星星小帥哥已經被他支開回山村,沒有人幫他修正見鬼的筆跡。
正傷腦筋,一尾黑色小蛇從陸祈安膝上爬下,用柔軟的身軀捲起墨筆,重新在日曆紙寫上工整的文字。
陸祈安讚許笑了笑,箕子大開眼界,修道者連寵物都很不一樣。
陸老師聽見箕子同學的心聲,微笑否認。
「我命帶孤煞,不管找什麼伴都會被我剋死,自從以前養的龍死掉之後我就不養寵物了。這孩子比較像……嗯,像小雞一樣,在人生迷了路,請我指點迷津。」
「原來道士的業務也包括小動物啊!」箕子忍不住為他未來的職業讚嘆兩下。
小黑蛇向箕子露出鄙視的眼神,扭過身軀回到道士的腿上聽課,陸祈安看牠聽得專心,用指尖點點牠的小腦袋。
陸祈安說明完基本學理,為了讓兩個小朋友更清楚那個飄渺的世界,手掌平攤在嘴前,輕呼口氣。箕子立刻感覺有什麼拂過全身,在廟宇中盤旋,燭台和日光燈大亮起來,令人幾乎睜不開眼。
「氣和炁都是自然存在,發現如何使用它們的智者成了科學家和修道者,不過後者專利被天界把持在手上,至今還無法工業化生產。小雞,你身後可是滿山滿谷的上古神祇,不用和祂們客氣,榨光祂們。」
「是、是這樣嗎?」箕子總是看不出陸先生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只是你還有肉體上的限制,做為中介的設備也需消耗靈能,對敵也是要量力而為。」
「對敵?意思是跟人打架嗎?」箕子有些侷促,他在學校總是被同學推打著玩,父親喝酒回來也會打他媽,讓他心底對暴力相當排斥。
「和拳頭不盡相同,修道者之間的較量,叫『鬥法』。」陸祈安眨眨眼,勾脣一笑,「說來遺憾,我至今仍是獨孤求敗。」
「陸先生好厲害!」箕子崇拜不已,個性單純,陸祈安說自己宇宙第一他也相信。
小黑蛇卻盯著陸祈安看,一直盯著,吹破牛皮的道士又點了點小蛇的腦袋。
「好啦,是輸給白派蘿蔔一兩次。那種靠拳頭打遍三界的門派太不文明了,我堂堂陸家道士,才不想沾上菜頭的土味。」
(小七:白爛!)
原本只是要講些補充教材,卻不自覺離題到三百年前陸家如何精神凌虐公會術士:「啊啊啊對不起我只是個凡人!」以致於給了兩名後生對普通人包容但可以踐踏公會的錯誤觀念。
而不管說什麼,陸祈安總是笑個不停,好像在人間世修行是很快樂的事,風仙、白仙和曖曖等著他的小星石,讓人心生嚮往。
可惜還沒聽到民間故事慣有的美好結局,陸祈安就因為體力不支,沉沉睡去。
箕子想跟著睡,可是城隍廟被陸祈安那口氣弄得好亮,好兄弟都被嚇跑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黑蛇從床下鑽出口,張開蛇口,把充斥在廟中的道息吞食入腹,打了個飽嗝,實在非常美味。
「哇,你這隻蛇怎麼那麼神奇?該不會是龍吧?」
箕子學陸祈安伸出手指,還沒碰到蛇的鱗片,就被牠一口咬住。
「啊!」
好在沒多久,黑蛇便嫌棄般把箕子的食指吐出來。小雞同學恨恨瞪著小蛇,發誓一定要把牠抓去泡酒喝。
氣歸氣,箕子對這怪蛇有事相求,在小黑蛇縮回去藤床底下前,低頭請教牠一件事。
「陸先生睡覺的時候,身子會忽冷忽熱,我蓋被子也沒用,你有沒有辦法讓他舒服一點?」
黑蛇垂著頭,牠是有能力協調陰陽兩氣,但沒有人會想在無防備的狀態下被陰邪的怪物碰觸。
「拜託你啦,當我欠你一次!」箕子雙手合十,黑蛇心想,這蠢人總有一天會死在妖魔手上。
黑蛇順著箕子的手爬上藤床,小心翼翼繞住道士的脖頸,吸放他體內不停暴衝的能量,尾巴泛起微弱的金色波紋。
「比較沒燒了,太好了。」箕子摸著陸祈安額頭,鬆口大氣。
黑蛇有些虛脫,但還是顫顫離開道士身上,要回去冰冷的大理石地板窩著。沒想到那人卻動了動,發出清脆的笑聲,睜開一隻眼,又含笑閉上,讓被抓包的箕子和黑蛇很不好意思。
「傻瓜。」
陸祈安單手把他們攬進懷裡,繼續睡下去。看他甜美的睡容,好像抱著的是珍愛的小寶貝。
各取所需,兩人一蛇安穩地睡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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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會長:「你行行好,說一下你收徒的標準吧?」
「沒什麼,就是他們爸都是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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