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他們向我敘述起當時險惡的情境──

　　瘟神停在體育館上空，欣賞祂對人們告成的苦痛，學生會三人組則是從二樓觀眾席全力奔向球場惟一挺直站著的會長大人。

　　神，不一會就發現林今夕這個突兀的存在，林今夕勾起冷笑，就是等對方把臉轉向他這一刻。

　　阿夕左手優雅托起球，右手奮力擊出，正中紅心，把「病原體」整隻打下來。等病原體倒在地上，勒起這名破壞他規矩的不速之客。

　　三人看到這個情場，幾乎快嚇壞了。

　　「陛下，住手，您現在可是人身！」小草推開昏厥的學生們，不顧一切朝球場大喊。

　　「叫公會過來！」香菇著急不已。

　　「白癡啊，死掉成鬼就算了，要是被那些道士發現……」鴿子咬緊牙，手撐著圍欄，跳進球場。

　　「該死，早知道就把人世幹下來算了！」

　　「誰叫十殿一盤散沙！」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我們不都是普通人！」

　　他們趕到的時候，林今夕已經把神揍得不成人形。

　　瘟不是什麼強悍的神祉，但絕對是人類最懼怕的其中之一，光是碰上，血氣就自傷三分，最頂尖的道者也不敢掉以輕心，但他們最偉大的會長大人卻打算徒手解決這名天界的使者。

　　（放肆，我可是神……）隱約聽見瘟這麼說，小草他們在心中暗叫「完了」。

　　關鍵字出現，林今夕的目光又加深一層，不顧逐漸泛黑的手指，從脖子將瘟的頭顱提起。

　　「好久沒用了，殺神的詞是什麼？讓我想想…呵，對了。」

　　他們身為下屬，必須趕在事情無法挽回前叫醒沉溺在瘋狂的變態主子，只好使出長年秘而不用的大絕招。

　　「林今夕，你媽等你回家煮飯！」

　　會長大人瞬間清醒，鬆了手。小草趁機把家傳護身符扔向瘟，把瘟震離林今夕數十尺。瘟恨恨盯著陛下，祂撂話說絕不會放過他，扶著歪了半邊的腦袋從通風口溜掉。

　　在場的眾人慢慢回復意識，而林今夕開始咳嗽，咳得很嚴重，他們向裁判叫了暫停，把他扶到場邊。

　　會場一片嘩然，花花也跑到休息區來，擔憂地給會長遞水遞毛巾。

　　「不關妳的事。」對於穿著啦啦隊服的前女友，林今夕愛理不理。

　　「我是以朋友的身分關心你！」花花聽了很生氣。「你的個性我還不知道嗎？這麼多人在，你無論如何都會逞強繼續比賽，笨蛋！」

　　他們在旁邊捏了把冷汗，所幸會長不怎麼跟花花計較。

　　「致，你也勸勸他嘛！」花花轉而向青梅竹馬的鴿子求援，鴿子為難地看著美人，深吸口氣。

　　「陛下，我要打電話告訴之萍姐…啊啊，您不是重病嗎？不要拆我骨頭！…好好，我發誓我不會洩露剛才任何事，阿葉阿古，你們也一起來保證吧！…為什麼還是踩著我胸口，而且踹了又踹，我又做錯什麼了？…救人啊！」

　　說到這，鴿子含淚看著我，滿腹委曲。

　　「因為我直呼了太后的名諱，嗚嗚！」

　　「好在他讓陛下打夠本，今夕陛下才答應回去休息。」小草拍拍鴿子的肩，把朋友當笑話那樣說說就算。「林姊姊，大致上就是如此，剛才說了什麼不必要的內容，都請妳別放在心上，我們和您兒子一樣只是普通大學生。」

　　「如果我們不是人，就不會讓他受苦了。」香菇誠懇地說。

　　我知道，阿夕交的朋友都是好孩子。

　　「可是，他也實在很過分，看這樣子，明明都想起來了，就是不肯認我們。繼續裝傻嘛，混蛋！」鴿子握拳敲下沙發扶手。

　　「你也別怪陛下猜疑，他幼年那麼不順遂，連魂魄都差點被消滅，一定是我們其中哪個暗中搞鬼，更何況，他本來就誰都不相信。」香菇安撫友人的情緒。

　　「請您先去忙您的事，他們想抱怨很久了，可是隔牆有耳，在外頭又不能隨便說。」小草把指頭抵在脣瓣上，向我眨眨眼。

　　他們吵過一輪，看我在拖地，三個跑來搶我的清潔用品，又一邊打掃一邊指責彼此辦事不力，好像有千百年恩怨似的，嘴巴都停不下來。

　　閒著的我去泡茶，把禮盒中的金牌水梨切一切。雖然阿夕從來不承認這三個是他的好哥們，但兒子總是用比平常柔和一絲的嗓音，轉述大伙們在學校發生的趣事。

　　等我端水果出來，他們已經把房子掃得乾乾淨淨，三個人踞在沙發上，小草轉著護身符項練，香菇閒適地捻著佛珠，看到我又一起露出憨傻的笑容。

　　「謝謝你們平時照顧阿夕。」我由衷感謝。

　　「不會、不會，就當我們是被虐狂好了。」鴿子頻頻頜首。

　　「就你們看，今夕和花花還有機會嗎？」實不相瞞，幾次花花來訪，都讓我覺得她已經把阿夕放水流了。

　　「咳咳咳！」他們同時被梨子哽到，往我投射複雜的眼神。「那個，陛下這輩子好像只真心愛過一個人。」

　　「誰？」我咬著梨子，苦思不已，怎麼沒聽阿夕提過？

　　「咳咳咳！」

　　「你們也感冒了嗎？」

　　「報應啊報應，林今夕，沒想到你也有這麼一天啊！」鴿子插腰大笑。這孩子雖然是世家少爺，卻深具平民的幽默特質。

　　「林姊姊，妳只要偶爾回應一下就好，我們認為需要讓陛下感受到一點民間疾苦。」小草握著護身符，眼中流露狡黠的笑意。

　　「你們別鬧了，反正陛下再怎麼努力，都不會有結果。」香菇雙手合十，唸了聲「阿彌佗佛」。

　　「哈哈哈，阿古，這個太狠了！」他們一群孩子玩得可真開心。

　　突然，鴿子牽住我的左手，單膝一跪，深情款款望著我。

　　「之萍，我就是喜歡成熟的女人，嫁給我吧？」

　　「你這孩子，真是的…啊，今夕，你醒啦！」我招呼一聲，阿夕倚在房門外好一會了。

　　「哇啊啊－！」他們三人轉頭一看，群起尖叫。

　　今夕腳步有些飄浮，但依舊威風凜凜來到客廳。

　　「媽，小傢伙吵著找妳。」阿夕微笑催促我去哄熊。

　　「哦。」我剛離開，客廳就傳來殺豬的尖叫聲。

　　「惟一死刑！」

　　「陛下下下下－我知道錯了了了了－！」

　　我抱著明明很乖的熊寶貝到外面看情況，小草和香菇在沙發上縮成一團，鴿子被踩在阿夕腳底，而且是踩了又踩。

　　「今夕，你在做什麼？」我斥責一下阿夕的待客之道，可是阿夕根本沒理我。

　　「媽，妳打蟑螂會覺得蟑螂可憐嗎？而是覺得弄髒了拖鞋真噁心吧！」阿夕冷笑不止。

　　「我不想死，救我！」鴿子向友人倆伸出手求援。

　　「只怪你說了禁句。」小草悲傷望著他。

　　「格致，我會照顧你的父母，拜拜！」香菇揮揮手。

　　「林阿姨～」鴿子拼死拼活抱住我的小腿。

　　「好啦，阿夕，他們只是在開玩笑，好啦！」

　　阿夕扳開鴿子的十指，又順勢把它們拗過一遍後，四個老朋友才重新坐好。

　　熊寶貝從我旁邊座位跳下來，跑過去要給阿夕抱。三人看到布偶跑步都沒說什麼，阿夕微低下身，把撲過來的熊高高抱起來，晃了兩下，等熊寶貝高興了，再把熊放到鴿子大腿上。

　　不只我很納悶，熊熊也奇怪地抬起頭看著新叔叔，格致只是侷促地笑笑。

　　「一條命有多重，好好感受。」阿夕漫不經心說著，然後瞄過我一眼，我就是不走，他也動我不得。「有什麼要事，呈上來。」

　　「陛下，您還在養病。」小草輕聲叮囑，不同意這種時候談正事。

　　「我沒事。」阿夕一聲帶過。

　　「我們是來找白仙，不是來找您，請您回宮休養。」香菇朝阿夕的臥房微微躬身。

　　格致也想起身說點什麼，可是因為熊寶貝不敢妄動。

　　「你過年那時候已經傷到根柢，想跟天鬥，等你死了再說。」

　　阿夕低頭咳了兩聲，客廳陷入沉默，我去倒溫開水，腦子有點亂，有很多事想跟兒子問清楚。

　　「媽，沒這回事，我沒事。」兒子沙啞地辯解。

　　「今夕，我真是個不稱職的母親，什麼都不知道。」我在膝上握緊拳頭，阿夕一直努力維持這個家，而我又給了他什麼？

　　「之萍姊，對不起，這次都是他自己找死，妳千萬別放在心上。」

　　「他從以前就極度任性妄為，都忘了現在自己才值多少斤兩。」

　　「陛下，還不快點道歉！」

　　「你們這些該死的東西，通通給我住口！」阿夕大吼完，顯得氣喘吁吁。「媽，說起來，過年那時候的確是妳不對，以後都不准跟別的男人去外面吃飯。」

　　「阿夕，有包括老王嗎？」我小心確認。

　　「有，叫那個死胖子去死。」

　　「唔，遵旨。」但我偶爾還是會請求法外開恩。

　　「陛下，利用罪惡感成就一己之私，您真是卑鄙無恥。」三人一起對阿夕發出噓聲。

　　「等我病好，你們走著瞧。」林今夕低眸掃過眾人，而後輕魅一笑。「已經有人替我去走瘟，你們別做多餘的事。」

　　我心頭不禁戈登一聲，想起未歸的小兒子。

　　三個孩子面面相覷，似乎不太相信阿夕的善後處理，但阿夕也沒給他們懷疑的機會，分別把學校的事情交代下去。

　　雖然從以前就知道我兒子很能幹，不過聽他如何指派手下（朋友們）工作就更覺得他不簡單，連我這個社會人士也能掌握他的重點，該幹的，不該幹的，心裡都會有個底。

　　老王說，領導最重要的一點不是聰明才智，而是要讓下面的人明白他的責任所在。

　　語畢，安靜一陣，三雙眼睛對著林今夕，眸子裡有一點期待，有一點盼望。

　　「你們還在我家做什麼？」當阿夕半瞇著眼，用同樣高度的水平視線睥睨他三個好友，小草他們露出大受打擊的表情。

　　「差不多該吃中飯了，不是嗎？」小草堆起討好的笑臉。「我們也還沒見到白仙……」

　　阿夕面無表情盯著三人，那三個孩子不禁瑟縮起來。

　　「茵茵說你手藝很好，真想不到，就算在十八層地獄也想像不到你的興趣會填『烹飪』，我們想吃吃看陛下的家常菜。」鴿子被推舉出來說實話，我才明白他們所抱持的夢想是什麼。

　　兒子看了我一眼，我是擔心他身體負荷不了，不然請朋友吃頓飯又何妨？我們家還不致於窮到湊不出三份碗筷。

　　「茵茵之前是我的女人，而你們又是什麼東西？」阿夕攬胸說道。

　　被當做鞭毛蟲一般的生物，鄙棄掉了。

　　「林阿姨～～」三個大男孩齊齊向我哭訴。

　　哎呀，真受不了他們這些孩子。

　　「好啦，阿夕不舒服，林阿姨親自下廚煮給你們吃。」我綻開笑容，給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提案。

　　「陛下，既然太后如些盛情，那我們就不客氣……」

　　「我媽煮飯很難吃。」林今夕澆了大家一盆冷水。

　　「夕夕！」不孝啊，竟然當眾給你媽難堪。

　　「從小到大，只會做煎蛋土司，蛋和土司都是焦的。」阿夕看來已經到極限了，沒力氣再幫我袒護。「媽，我沒有怪妳，只是我不想洗妳糟蹋完的瓦斯爐。」

　　「對不起，我真是個糟糕的母親。」我埋起頭，沒臉面對這個世界。

　　「林阿姨，別這樣，光是妳是陛下他老媽這一點，就是世界奇蹟了。」

　　「我第一個尊敬（畏懼）的是陛下，第二個敬佩的人物就是您了！」

　　「之萍姊，光是能脫光光和妳洗三年澡，我就願意當妳兒子…哇啊啊，陛下您不是快睡著了嗎！」

　　「那中午吃煎蛋土司怎麼樣？」我從臂彎中抬起一雙眼，詢問一下好孩子們的意見。

　　「實在是打擾太久了，我們先告辭了。」他們立刻起身，東西收一收，笑瞇瞇走到門邊，揮揮手再見，一氣呵成。

　　我覺得，我的小心肝受傷了。

　　熊寶貝從玄關走回來，爪子拎起小魚乾項鍊，是格致給他的。阿夕幫忙掛在熊脖子上，摸摸小熊的頭，就像自己親生的，疼愛有加。

　　這又讓我想起家裡另一個小的，我望著門，忐忑不安，阿夕究竟叫小七去做什麼？會不會遇到危險？

　　下一秒，我擔心的兔子寶貝就以單腳跳躍的姿勢現身在門口。

　　「熊仔，我回來了！」

　　受到小七的熱切呼喚，熊寶貝搖擺著身體，奮不顧身撲過去要抱抱。

　　「大姐，我還買了魚肉粥，熱的！」小七一手抱著熊，一手展現他帶回來的午餐。

　　「哇，好乖！」

　　小七把粥放到餐桌上，然後跑到神壇前小聲地禱告。

　　「王爺公，我今天遇到蘇老師，還陪老師一起去超市買菜，蘇老師說我成績有進步，我會繼續努力的。」

　　蘇老師大概就是小七心情很好的原因，那是小七人生低潮時遇到的恩師，是個非常替小七著想的好男人。

　　「今夕哥，你有沒有好一些？」小七拜完鄭王爺，又趕到他大哥身邊。

　　「有啊。」阿夕擠出蒼白的微笑。

　　「蘇老師有教我一個西洋的偏方，和生理無關，說不定對你有幫助。」小七認真地說，說完便整個人往阿夕身上抱上去。

　　阿夕明顯僵了一下，沒料到兔子有熊熊化的行為。

　　「雖然我不認同你的做法──」小七低聲埋怨著。「可是還是希望大哥快點好起來，要快點好起來，快點好起來！」

　　小七做事總是全心全意，我想，他是真的以為祈禱三遍就能減輕阿夕的病痛，實在很傻很傻。

　　「寶貝。」

　　兒子們聽到我的呼喚，把目光集中過來。

　　「媽媽我也突然好不舒服，給我抱一下吧！」我迫不及待地張開雙臂，希望平日拘謹的兔子如法炮製撲到我懷裡。

　　兒子們沉默兩秒，隨後自顧自拿餐具到餐桌，完全不理我，媽媽只好含淚走到主位，說了聲開動。

　　「開始起風了，過幾天瘟就會離開這裡。」小七報告他所觀察的情況，阿夕點頭感謝他弟的辛勞。

　　我看著這兩兄弟，不對啊，你大哥剛才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小七，你不是去趕瘟神？」

　　「趕了又會到別的地方去，不能有獨善其身的念頭。這可是大事，我不能輕舉妄動。」基於公平性，小七沒有出手的打算。

　　「那個，阿夕……」

　　「媽，他們想探我的底子，我總不能順他們的意。」阿夕把碗裡的小魚乾全挾給我，把蛋花舀到小七那邊。「這世上，沒有誰是可以信任的。」

　　我聽了，總不免感到氣悶。

　　「妳不一樣，妳是我最親的人。」阿夕又補了句，我的小心肝馬上被安撫到了。「小七則是我的王牌，要仔細藏好才行。」

　　小七露出困惑的樣子，他可能被他大哥賣到北極去也是同個表情。

　　「哈啾！」討厭，又發作了。

　　「大姐，不要吃鼻水，好噁心。」當小七掏出手帕幫我擦鼻涕，我有種一償宿願的感覺。「怎麼是紅色的…大姐！」

　　「媽！」

　　沒事，我只是幸福到流鼻血而已，這點血量對於女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妳怎麼了？」

　　「又冷又熱……」阿夕抓著的左手很冷，小七扶著的右肩很熱，而這兩個都是我的心肝，無論放開哪邊我都捨不得。「兒子，門鈴好像響了……」

　　他們不顧客人來訪，一個扛頭一個抱腳，要把我搬去床上放好，可是就在這時，我家的大門被強行突破。

　　「接獲通報，這裡有法定傳染病案例，需強制隔離。」

　　大批太空人湧進我家，全身套頭套胸又套腳，滴水不漏。我抬起眼，想看清楚目前的情況，說不定等一下就會有攝影師拿著鏡頭跳出來，一起歡呼「整人大爆笑」，呵呵。

　　有幾個像是醫生的太空人過來問診，過程我已經開始昏了，只看到阿夕握緊拳頭，強忍怒氣。

　　「你們要對她做什麼！放開她！」

　　太空人把我抬到擔架上，套上氧氣罩，隱約聽見小七的叫喊，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向小兒子比個「Y」，接著便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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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舊文，還不到ptt的進度。

不發文因為我還沒寫新篇啊（報告轟炸中）。陰陽路是ptt起家，受到鄉民…不，親愛的板眾相當大的鼓勵，後續還是會繼續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