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幾個晚上了解這塊妖境和熟悉床鋪,仔細想想還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愁吃不愁穿,只是國老拿了幾百匹綢子要給我做衣裳,說什麼我是新來的妃子,不用客氣。我竟然沒揮拳過去,脾氣真好。


  這是個國家,沒有國界,說不清時空背景,暫時稱為妖怪的巢穴,簡稱妖境。下這種沒禮貌的定論並非無理,誰叫宰相和皇帝竟然是他們兩個,害我對古時賢君良相的憧憬完全破滅。


  昨天捧著清水過去,女人依舊躺在蓮花池畔,長腿上下交疊,從淡黃的裙擺敞露。她叫我過來,再過來點,放下木漆盤,對,把扣子解開……


  『妳想幹嘛?』


  『我不太舒服。』女人摀著眉心,長睫綿密垂下。笨蛋如我,竟然給她還擔心一下下。『需要神祕的風景來抒解空虛的心靈。』


  『國老。』我冷聲呼喚閒著沒事幹的宰相,他沒兩下就出現了。『你來。』


  青年笑著答應,而我竟然忘了他跟女人是一丘之貉,俊逸的笑臉,寸寸逼近。

 

  『生,我會很溫柔的。』


  最後,我拼了老命把人倒吊在樹上(那女人笑到地上打滾),才免於被扒光的命運。繼續詛咒死老頭,釘他草人。


  不過,這裡廚房真不錯,乾淨,食材齊全,各種香料都有。平常沒事,我就窩在這,把出入口整個堵死,讓那二個傢伙沒機會從背後偷襲。


  「你在弄什麼?」國老搖著小狗尾巴過來,封死的門還是好好的。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低估你的妖力。


  「她飄了隻紙蝶過來,說有點冷。」水滾了,我打開木蓋,讓一些雜質散出。然後在千百個格子翻翻找找。「多穿點衣服不就好了。」

 

 

  暴露狂,那女人,身材好也不用整天穿著薄紗到處晃。


  國老隨意坐在旁邊的小几,抒展他寬大衣袍下的修長身段,還低頭笑了幾聲。


  「怎麼?」他害我起了一手臂的雞皮疙瘩。


  「沒有,只是覺得最近很開心,我跟殿下。」他很噁心地捧起雙頰,往窗外的藍天笑個不停。


  你每天都很開心吧?我短暫但雜七雜八的人生閱歷裡,就那群醫療團像他這麼樂天。

 

  「來,拿去。」


  他怔怔接過那碗溫熱的黑糖水,怔怔看著我。


  煮了那麼大一鍋熱水,放冷了就浪費掉了,剛好有個閒人在旁邊。這裡空氣很好,就是比老家那裡冷。我翻完所有格子,太奇怪了,連死老頭那家破店都會備個二三塊,竟然沒有。


  「大-事-不好了~!」外頭猛然爆出尖叫聲,害我的水勺差點翻了。從窗口往下探去,黑影咻的一下衝進大殿,叫聲綿延不絕。「宮裡遭-賊-啦!」


  哪個小偷膽量那麼大?這裡有個女魔頭噎!我略過一個人喝糖水喝得很幸福的青年,移開門上沉重的木栓,黑影狂風掃落葉之勢,奔入廚房,找到她人生的避風港。


  「國老~人家好怕喔!」黑色長袍的少女正確撲向目標的懷抱。「人家才半年沒回來,王宮就…王宮竟然,『變乾淨』了!」


  這裡以前到底是不是廢墟啊?看她誠惶誠恐成這副小鳥依人德性,我真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哎,這都是小生的功勞,他從人世帶來的潔癖真是太了不起了。」國老笑著抱起少女,輕鬆轉了圈。我怎麼不覺得他是在誇獎我?難道還在記恨我吼他別在旁邊礙手礙腳、別踩了砂子走進來、不要繞著我轉圈的事嗎?


  一身黑的少女嘟起嘴,扒著笨蛋宰相的身子不放。

 

  「好久不見了,可是國老哥哥都沒有想念人家。」


  「當然想妳啦!」據說青年放秋波的能力是全國之冠,兩人完全不顧有個電燈泡在身邊,自己你儂我儂起來。「每當日落,夜幕升起,我就忍不住問星星,我的小姜兒現在在哪?過得好嗎?」


  「好,我過得很好,只要有國老哥哥的笑容,哪怕水深火熱,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少女哽咽一聲,撲倒在青年肩上。


  「國老哥哥」一邊拍著少女的背脊,搖啊搖著,一邊安然自在地望向我,又蹙起好看的眉。「你不舒服嗎?」


  「對,我想吐。」麻煩你們這對男女主角從廚房滾出去。


  「男的?」少女突然抬起頭,從國老身上跳下來,烏溜溜的眼珠轉來我這,猛然瞪大。


  「姜兒,他是殿下新的暖床人……」


  「你閉嘴!」我立刻把國老的隆重介紹堵回去。


  「殿下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少女收起嬌羞的姿態,異常嚴肅地向我走來,我退到無路可退,她把乾瘦的手掌撫上我的臉頰,摸了又摸。


  「耆姬殿下有令……」國老過來拉開她,我鬆了好大一口氣。


  「我知道,不用說了。」少女挽起國老的手,纖弱的頸子靠上去。「真的是個大驚喜。」


  等黑衣少女又和國老卿卿我我一陣子,說要給那個怪裡怪氣又好色的女王請安,我鍋裡的水也冷得差不多了,沒有材料,那飲品也只能告罄。


  「姜兒是宮裡資歷最長的女官。」國老把喝乾的碗放進水桶中,終於學乖不來幫倒忙了。我接著把碗拿起,隨便擱在角落瀝乾。別小看這一個小動作,妖怪國家的宰相已經因為這樣毀了整組茶具…和那對雙胞胎真像,破壞的能力。


  「久久才回宮一次。」國老看看我,看看窗外的白雲。廚房所在的海拔可是足夠雲尾巴飄進來,弄得我一身溼。


  我蹲下來秤了秤糯米,想著晚飯要做什麼糕點呢?


  「她最喜歡你剛才煮的黑糖水。」國老跟著蹲在我旁邊,妨礙工作。


  「你直接跟我說不就好了!」真不知道他腦袋怎麼糊的?而且還把整碗喝完也不留給人家半口。

 

  我忿忿扔兩根柴薪下去,又忘了這邊的木頭彷彿淋過煤油,轟的回燒回來,閃是閃過了,但這個焦味……


  「阿生,你的頭髮!」國老提起桶子就潑,幾天相處下來第一次看他這麼激動,和某一次髮梢不小心滑到油鍋裡死老頭的反應如出一轍,而且「頭髮」喊的比「你」還大聲。我當然不是計較這個小事,可是他潑的是硝石粉……


  我想先殺了他再救火。




  『我想到了。』昨天女人躺在一堆奏章上,蹺腳對我說。『沒事就順便看著我家的宰相。』

 

 

 

  直接把他廢了,流放到邊界不是比較乾脆嗎?


  「咳咳,我看不見你~!」濃煙四起,大部分是從我頭上燒出來的。看笨蛋閉著眼在我十公分前四處摸索,打翻一罐又一罐的醬汁。窗戶在旁邊,我到底花了多大的理智才沒把人扔去花園當肥?


  紙蝶從外頭事不關己地翩翩飛來,硬是停在我鼻子上。把它翅膀攤開得到「呵呵呵,你們兩個小笨蛋~(笑)」以上一句話。我把無辜的紙蝶扯成兩半,扔去灶裡當燃料,浪費了點火災發生的關鍵時間,因此來不及阻止真正的呆子把廚房門推個大開。


  烏煙輕輕飄進偌大的宮殿,我花了整整七天才掃完的大內宮殿,好不容易才一塵不染的新工作環境。那片白玉砌成的雕欄、白花瓶、白大理石柱,轉眼間熏成黑抹抹的。


  「阿生,放心,已經沒事了。」國老把他該死的雙手搭上我的顫抖的肩,笑得溫柔似水。「啊,耆姬殿下吩咐我們過去。」本該成灰的死蝴蝶又從火裡飛出來。


  「你不要去調戲它。」笨蛋才會去玩著火的紙蝴蝶。結果這個果然是妖孽之長的宰相好死不死打個噴涕,火蝴蝶反向撲到我頭上……









  半個時辰後,只有一張臉能看的殺千刀和恢復短髮的我,心不甘情不願來到那女人所在的大殿。不吉利的東西…黑衣少女忙著把袖子裡的紙卷加到右半邊已經有兩人高的公文上,那女人半臥在龍椅上蹺腳搧風。


  「殿下,西境已經無能為力了。」


  「不礙事,妳就撤到東邊去幫破東西的忙。只要固守百姓在的地方就好。」


  「殿下,別給人家亂取名字。那他……」


  「不用問,人就在那。」


  我只看到幾句脣語,國老就抓著我上前行禮。


  「男人啊……」金眸淡淡掃過我和開始向少女放電的青年,她就算只是揮個扇子還是很囂張。「我的下午茶呢?暖床的。」


  「做不出來,真是遺憾。」我用鼻尖冷哼回去。「麻煩妳改個稱呼,謝謝。」


  「世風日下,以下犯上啊!」女人又用兩根長指撐起她的前額。「即便你穿荷葉邊,大腿若隱若現,跪下來叫我『主人』,我也不會輕饒你!」


  放心,世界末日都不會有那麼一天。


  「國老~,你怎麼忙到現在才來探望我!」分別沒多久的小情人嬌嫃說道。一陣風後再次窩上男方快被我捅刀的胸膛。


  「剛才遇上一點事情,不過都解決了。」某人竟然還有臉笑著解釋。「妳看,小生特地為妳熬的糖水。」


  「只是順手。」我把那碗廉價的東西遞過去。少女頜首接過,一樣怔頭怔腦默默看著碗中的液體。其實糖水在這個地方是舶來品嗎?


  「謝謝,我永生永世不敢忘懷。」少女一口飲下。旁邊的青年溫柔撫著她黑棕色的髮。看樣子,一定是他趁機陷害我。


  殺人的鐵扇扔過來,我冷眼看向托著下巴的女人。


  (我的呢?)她紅艷的雙脣用力開開合合。


  (沒有就是沒有。)我不是早說過了?


  「殿下,生已經用盡心力想為您袪寒,只是少了些原料。」你說話就說話,不要加油添醋下去,這樣只會讓我想起你幹了什麼好事。


  「少了什麼?」少女一臉興致勃勃,打開她的竹箱行李。「我帶了各個地方的名產回來。想要什麼,僅管拿,不用跟姊姊客氣!」


  我終於明白倉庫那些不像附近出產的垃圾來源,而且我有比妳小嗎?


  「就缺曬乾的薑片……」幹嘛?我又不是說什麼笑話,怎麼在場三位怪人同時往這裡看過來?


  「你真是讓我樂此不疲。」女人露出令人火大的笑容,捲了捲自己的銀色髮梢。


  「那麼,小姜,有勞妳了。」國老牽起仕女的手,仕女則扯住我的五指往廚房衝去。


  她開始磨菜刀,我非常不安,不管是她的動作還是肅穆的神情。刀光晃晃,她抬起不太長的右腿,刀鋒往上刮了刮。


  「妳做什麼…哇啊啊!」她把腿剁下來,還往我身上丟!該死啊!我一定要離開這裡,一定要!


  「抱歉,他就是這麼容易受驚的孩子。」國老抱著被我扔掉的殘肢,依舊滿面笑容,就算那隻腿已經變成乾癟的塊根,我也不能忍受它靠近我半徑一百公尺!誰是容易受驚的孩子!


  少女拖著黑色衣擺,抱了抱國老和她那條腿。她眼珠又往我這兒轉過來,我只注意她的腳。「這國家又更美了。」


  「是啊。」國老接著搭腔。


  少女走了,用那種「碰」的一聲不知去向的方式。我已經適應該地大半的風俗民情,把國老像蒼蠅一般趕走,把生人火腿放到砧板上,閉上眼剁下去。


  我真的能撐完三十年嗎?把牆上的稻草人再釘上一枚大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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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