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開門…唉!」

 

  回到家,房子還是暗的,心裡那一株希望小芽又悲傷地凋落於冬日。

 

  我仔細找遍家裡上上下下,沒看到任何留言,倒是翻到阿夕的新樂譜和小七的心情日記,偷看完之後,面對他們不在的空屋子,更顯淒涼。

 

  「熊熊,你覺得他們會不會和新女朋友去冒險尋找桃源鄉的寶藏,所以才沒回家。」

 

  熊寶貝把爪子往下揮去,用肢體動作學他哥哥們吐我嘈。

 

  我的手機自從那一夜自燃的夢後,就有點秀逗,忽明忽暗。好不容易,我才從幾百人的通訊錄中,找到一組聯絡人電話,小七的相關者也只有他一個人。

 

  「喂~小晶晶,大事不好了,兔子不見了,我到底該怎麼辦呢?」我裝哭,假裝是受害人,這樣蘇老師就不會檢舉我這個母親管教疏失。「你一定要幫幫我,我一個人好怕喔~」

 

  (…妳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對方咬牙切齒。

 

  哎呀,這個渾厚的聲音我從上班聽到下班,怎麼會是老王呢?

 

  「對不起,我錯了。請找蘇老師,我是明朝的母親。」運氣不好,耍白癡耍到地雷,就像總經理寄來的相親帖子被阿夕簽收一樣。

 

  (阿晶,電話!)老王往旁邊一喊,我聽見詭異的爆炸聲,隨後接通斯文的男音。

 

  (之萍小姐,妳好。)蘇老師回答得有些喘。

 

  「你現在還住在包包學長家呀?」我竟然忘了氣質教師和老王這層關係,真是失策。

 

  (因為宿舍重建工程延宕,阿偉學長好心收留我。我本來想幫他做點家事,沒想到……)

 

  (阿晶!)老王從遠處大叫。

 

  (呵,鍋子就炸掉了。)蘇老師呆笑起來。

 

  小七在日記寫了許多蘇老師的事,氣質青年不為人知的一面,像是家政老師拒絕往來戶、把自己領帶收到四角褲裡、曾經把房間發霉長出的蕈類拿到學校給園藝小股長照顧等等,充滿歡笑與淚水,是他和蘇老師之間珍貴的秘密。

 

  (不好意思,雖然聽見妳的聲音就足以令人雀躍了,不過還是請問妳有什麼事?)

 

  「出國一星期,都不在家,我想探聽我兒子的事。」

 

  (我前天帶他去郊外寫生,他不太有精神,想必是思念妳的緣故。)

 

  唔,我在外面也好想念兔子寶貝。

 

  (他一直在等妳回來,而妳終於平安歸來,他一定很開心吧?)

 

  「蘇老師……」怎麼辦?他也一無所知。

 

  (嗯?)

 

  「兔子,不見了。」

 

  電話那頭沉默一陣,然後響起十分低沉的男聲,雖然還是蘇老師的聲音,但 已不同他的語調。

 

  (白仙不在?)

 

  「對不起,我把您乾兒子搞丟了,真的很抱歉。」我朝電話深深一鞠躬。

 

  (我倒是認為,妳可以拆了家裡那個佔位子的無用神壇!)對方傳來懊喪的拍桌聲。

 

  (不要啦,小七一定會哭著去追資源回收車把您撿回來。)這種嚴懲自我、惹哭兔子的事,千萬使不得。(您心裡沒有一個底嗎?)

 

  (難道…收回去了?)

 

  我聽見這句沉吟,差點把手機摔成兩截。誰把什麼收回去?就算是老天爺也不該在林之萍不在的時候,暗中拿走她搶來的寶物!

 

  (應該不會,因為他說過要等妳回來,他答應妳了,那就絕不會輕易離開。一定是遇上什麼緊急事態,才會抽不開身。)

 

  蘇老師又恢復溫和的口氣,只是那分沉重的不安,連話筒另一端的我也感受得到。

 

  有什麼事能讓小七來不及交代行蹤?又有什麼可以攔住他兩個日夜以上的時間?

 

  「老師,就麻煩你問過明朝的同學,看看有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請妳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蘇老師的保證稍微安撫我一些,但隱隱覺得不會那麼容易。

 

  阿夕曾經提過,小七不受法則束縛,在他無心無意的時候,能夠遊走於任何空間,是隻厲害的兔子。所以,如果哪天他真的決意離開這個家,無論我踏遍世上每一塊土地,都不可能找到他的蹤跡。

 

  誰叫臭小七老是說要離家出走要流浪,害我這個老母擔心得要命。

 

  聯絡完蘇老師,我拿高快壞掉的手機,繼續尋找下一個通訊者。這時,門鈴響了,我大喜過望飛奔過去開門,不管大的小的,或是兩個一起,我要用母親的威嚴去好好教訓一頓。

 

  我開門,門外卻不是兩者其一,而是青春洋溢的男孩們。

 

  「之萍姐姐,晚安!」小草、鴿子和香菇三人,向我咧開大大的笑容。

 

  眼睛因為失望忍不住有些酸澀,但我還是很高興他們的來訪。

 

  他們脫了鞋,一個個向我行禮進屋,也不就座,而在客廳較為空曠的一角排開三人陣形。高大的香菇半蹲在後,做出打鼓的姿態,纖細的小草和修長的鴿子分別捧著長形的絃樂器,朝我和廚房的方向頜首致意。

 

  「讓我們偶像天團──十八層地獄,為您演唱『晚餐時間』!」

 

  「嘎嘎!」三人發出意義不明的吼叫聲,當作歌曲的開場。

 

  「噢噢噢~陛下~我們尊貴又傲慢的主君大人~」小草和鴿子的聲線一高一低,做出完美的合聲。

 

  「囂張、傲慢、不聽鬼勸~」香菇有節奏地伴聲。

 

  「噢噢噢~看在我們為您做牛做馬那麼多年~賞口飯吃吧~」

 

  「請、賞我口飯、吃~」

 

  「噢噢噢~聽說您去學了義大利菜~果然之萍姐姐人在哪您的心就在哪~雖然她在西歐~義大利在南歐~反正都是歐洲~」

 

  「孔子、也說、世界大同~」

 

  「噢噢噢~我們也想看一下白仙~」

 

  「小、白、兔~」

 

  「噢噢噢~不過主要還是想來蹭飯啦~拜託~」

 

  「又、又、又~」

 

  「請可憐可憐小的~」

 

  他們手勢同時往下一揮,很有默契地靜下聲音,而後舉高雙手齊齊跪在我家地板。

 

  「賞口飯吃吧,小夕夕!」三人最終合聲。

 

  我彷彿聽見收尾的吉他聲,熱烈為他們精湛演出掌聲鼓勵。

 

  他們滿足笑了,一起用膝蓋爬到我面前,像極蝴蝶的幼蟲。

 

  小草說:「我想吃海鮮義大利麵。」

 

  鴿子說:「風味披蕯。」

 

  香菇:「奶蛋素,什麼都好,阿彌佗佛。」

 

  「唔啊……」他們三個眼睛閃閃亮亮,我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們實情。「抱歉,今夕不在,好像不見一段時間了。我還以為,他和你們在一起。」

 

  三人大驚。

 

  「之萍姐,妳就算再怎麼無視他的感情,也不要明著帶男人回家過夜!」小草率先跳起來,架著我雙肩激動搖晃著。

 

  我沒有呀!

 

  「我似乎看到心碎但還是幫妳和那男人準備晚飯,在廚房暗自垂淚的陛下。」香菇黯然說道。「一邊切絲,一邊擬定著殺人計劃的陛下……」

 

  就真的沒有男人嘛!

 

  「之萍姐,很遺憾地,那個男人大概已經成了屍水,順著下水道排放到大海去了。」鴿子把整個事件導向了午夜劇場。「陛下不在,是因為他正在棄屍。」

 

  「沒錯!」小草和香菇附和著。

 

  我再三和他們保證沒有「那個男人」,他們才願意正視阿夕的失蹤。

 

  「阿姨拜託你們,用力想想看,一點點線索也好。阿夕從來沒有突然離家過,我實在很擔心。」

 

  三人低頭沉思,似乎沒辦法把「林今夕」和「遭遇不測的受害者」連結起來。

 

  「除非,有人想竄位……」

 

  香菇蹦出一句,三人之間的氣場頓時詭異起來。

 

  「夏格致,今夕陛下總是把你當沙包打,是你幹的吧?」小草攬著纖長的身子,幽幽一笑。

 

  「葉素心,好一個血口噴人。你平時對陛下百依百順,可是心裡頭其實相當不滿他的專橫吧?」鴿子瞇起雙目,惡狠狠咧出白牙。

 

  「好了,陛下那種主君,會想砍他幾百萬次也是正常。」香菇出來勸架。

 

  「古意,這麼說來,你也有嫌疑,對吧?」鴿子和小草投以尖銳的目光。

 

  「這是什麼話?」香菇總是平淡的眼底,突然陰沉起來。

 

  「哼哼哼!」三人冷笑成一團,害得熊寶貝縮到我小腿邊。

 

  「不過,最有嫌疑的還是那傢伙了。」小草嫌惡地說。

 

  「是呀,只有他一個留在下界,居心叵測,陛下居然那麼相信閻羅那個小人。」鴿子恨恨咬牙。

 

  「在下故意收買鬼心,在上什麼都承陛下的意。陛下恐怖統治的漫長歲月中,那傢伙僅僅為他那個判官頂撞過陛下一次,我們都不知道為陛下直言過幾萬次了?好心機。」

 

  「無恥!」

 

  「卑鄙!」

 

  「排擠他!」

 

  他們這群大男孩不知不覺散發出三姑六婆氣場。

 

  「這表示他是個愛護下屬的好長官吧?」我為他們的人際關係插嘴一下。

 

  「之萍姐,妳怎麼可以幫外人說話!」三個人委屈地向我哭么,不依不依。「我們才是陛下忠心耿耿的臣子,其他人都是逆賊!」

 

  該怎麼說?我個人覺得阿夕應該看得出來誰是真心待他,但他就算知道,也不會輕易說出來。

 

 

 

 

 

 

 

 

--

意外看到一篇心得文,有種「啊,我想寫的東西,對方都懂」的感覺,真的很開心。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8)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