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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靄望穿秋水,高個子將軍和小不點國君才姍姍歸來,徹底被口頭教訓了一頓。

 

  他們坐在餐桌同一側,都懨懨地,飯菜讓它涼得徹底,只是偎在一塊發怔。

 

  「都什麼時候了!」齊靄本來的身分不該服侍別人,但他自從落入賊人手中,一直都忙著看顧這群混蛋。

 

  燕還抬起單臂,舀起一口麥粥,給太祖餵了兩三口,太祖搖頭,說吃不下,相當反常。

 

  「都是我不好。」燕還歉然說道,齊靄還是很生氣。「今天酒席結束,我再去燕宮求一次,最後一次。」

 

  太祖揪著燕還袍子,忍不住撲簌掉淚。

 

  「你說什麼?那夏國怎麼辦?」齊靄大驚失色,他沒法想像這個靠訛詐來的國家失去燕還會有什麼後果。

 

  「勃金和保祿能帶兵,自保無虞。」

 

  齊靄恨恨指著太祖:「笨蛋又怎麼辦?他從魏國回來才幾年的事?沒你擋著,鄭瑠真的會玩死他啊!」

 

  太祖的哭勢稍稍緩和:「阿瑠要玩我,倒是沒關係……」

 

  燕還就是放不下這一點。他一走,太祖對鄭瑠一定更加依賴,很容易盲從鄭瑠不計後果的要求。

 

  「可是還哥不能走,我沒有還哥不行的。我沒有跟還哥一起長大,可是我有救你的命,這可是很大的恩情,還哥你不可以忘記……」

 

  說完,太祖又哭得抽抽噎噎。

 

  「燕還,枉費你是個聰明人,燕君當初怎麼對你,你手都沒了,還不清楚?」

 

  燕還徒然拍打太祖的背哄著,眼眶也紅了一圈。

 

  「齊靄,燕君眼下就像還在齊國君位上的你,一點小騷動就能把他嚇得跳起,誰都能把他扳倒,我不能扔下他。」

 

  齊靄心想,他為君時要是有這麼一雙勇掃千軍的臂膀,怎麼會淪落至此?燕君實在太暴殄天物了。

 

  太祖肩膀猛然抽動,發出痛苦的嗚嗚聲,一口氣把剛才吃下的東西原原本本嘔出來,然後癱在燕還腿上,動也不動。

 

  「主公!」

 

  太祖擔心齊靄的小膽子,勉強爬坐起來,蒼白一張臉。

 

  「沒事的,路上大娘說吐了就是有喜,是好事。」

 

  他拿起碗筷埋頭苦吃,最近日子過太好、太過得意,忘了自己老家在娰城的乞丐窩,到時想吃飽都沒辦法。

 

  燕還看著蜷起身子的太祖,知道自己傷了呆瓜的心。

 

  「主公,你今天在宮裡歇著,免得我不省心。」

 

  太祖慎重放下碗,炯炯有神的眼對上齊君媬母。

 

  「阿瑠說有表演,我一定要去看!」太祖可以不補眠,但絕不能不湊熱鬧。

 

  「那種展現各國雄風的獻藝滿是肅殺之氣,沒你想的那麼有趣。」齊靄的說詞不足以動搖太祖的決心。「燕將軍,勸勸他。」

 

  燕還低頭抹著眼角:「他想去,就讓他去吧。」

 

  「你不要在這種沒必要的地方溺著他!」

 

  太祖忍著噁心感,再添一大碗粥,努力把肚子填滿。

 

  「而且我答應罩著齊小雨就是會做到,我是好國君,最疼臣子了!」太祖賭氣大吼,雖說鬧性子卻還是抱著燕還不放。燕還發了一會怔,有一下沒一下揉著太祖的髮。

 

  齊靄抹掉太祖噴到他臉上的麥粒,叫笨蛋主公要哭要叫要吃飯選一樣做,不要太貪心。

 

  「我要、我要……」太祖胸口緩過氣,才有餘力大哭起來。「我要還哥──」

 

  「吵死了!」明明事態嚴重卻被太祖弄得像小孩討不到糖吃,齊靄聽見周遭一片抽吸聲,燕還一手帶出的禁衛們也跟著太祖悲從中來。

 

  「將軍,別丟下我們……」

 

  燕還良久才眨了下眼。今早燕君令左右把他扔出宮門,理應只剩死諫一條路,但他心頭卻還留個念頭:折騰了一夜,也該回家了。

 

  他想回來,卻找不到路,大概是僅有的羞恥提醒他別這麼厚顏無恥。

 

  「有二心的將領會帶來什麼禍患,你們明白嗎?」燕還不喜歡用權術,但只要是君王,沒有辦法容忍不忠的將士,比無能嚴重百倍。他親口埋了疑人的根給太祖,讓它日後長成像燕君那般恐懼的林子。

 

  太祖原本趴著哭,聽到燕還這話,在他長腿上滾了半圈翻身。

 

  「一顆給我的?」太祖竊喜問道。

 

  燕還可能在燕國別宮傷得太重,忘了太祖不太動腦,「懷疑」這種事十分費神又需要捕風捉影,傻子幹不來。

 

  「我個子比還哥小,長不起兩顆心,用半顆跟你換。」太祖掏了掏自己左胸處,然後把手心壓在燕還跳動的心口。

 

  燕還深深呼出長息,很害怕有誰來傷害這個孩子。

 

  「我還以為大半都在鄭瑠那裡。」

 

  太祖變得有些羞答答地:「還哥也知道我對阿瑠喜歡得緊,有時候多放一點,你可別生氣。」

 

  不是時候,但燕還仍舊被逗笑出聲。

 

  「我也知道你愛他們愛得半死,可談情說愛也看看時辰!走了!」

 

  「齊小雨,我也愛你。」

 

  「滾!」

 

  時間緊迫,趙儀手下的王家使者已在宮門候著,齊靄只得帶著死活要跟的太祖整裝赴宴。

 

  燕還說他得歇會,萬一有狀況,他才能以一擋百,把別人國家的衛兵全宰了。

 

  「從你嘴上說出來的玩笑總像真的。」齊靄一點也不覺得有趣。齊國好幾代之前的國君,就是在二日宗王祭被當時的魏國國主一劍斷頭,血濺諸君。魏王對祖宗的罪行還沾沾自喜。

 

  「我是說真的。」燕還拍拍腰上的劍。「主公,等我睡飽,就會飛奔到你身邊。」

 

  「還哥,我會等你的。」太祖給齊靄拖著走,頻頻回首,離情依依。

 

  待他們離宮,使者和侍衛分別在前後有段距離,齊靄才低聲朝太祖囑咐。

 

  「夏國不能沒有燕還,鄭瑠雖全才,但也不可能軍政兼顧。」

 

  「別說夏國,夏君沒有燕還也活不下去。」太祖一想到這次會盟結束,燕還跟著燕君回國,再也見不到人就忍不住淚。

 

  「快到了,不准哭!」

 

  「齊哥哥,乾兄弟真的比不過親兄弟嗎?」

 

  齊靄低首看著有些無助的太祖,如果拿他和鄭瑠的例子,陌路人都比兄弟好上千百倍。

 

  「你讓我想起魏王和滕君,在我記憶中,不論魏世子怎麼羞辱,滕穰都沒生過氣,應該不只是他好脾氣的緣故。你別看他憨厚的樣子,魏國攻城的戰車全是他一手打造。憑滕國的國力不可能問鼎中原,如果滕穰真有野心,如果有的話,他應該待在魏王身邊才對。可是阿穰和他胞兄感情非常好,前滕君知道他替魏國打仗很生氣,我一連三個晚上看到他抱著信簡痛哭,他的胞兄要他在滕國和魏王之中擇一。任憑魏衍恐嚇要脅,阿穰最後還是回國照顧他病重的兄長,而魏國相位至今還空著。」

 

  太祖不敢置信:「滕哥哥喜歡魏王?」

 

  齊靄也不能理解:「所以他腦袋不好的地方真的很不好。」

 

  「咦,為什麼……」太祖都被弄糊塗了。「為什麼魏王不找滕哥哥回來,還要殺他?」

 

  「一個當初讓你下不了台階的人,積怨數年,為什麼不殺他?」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

 

  「你再為君久一點,說不定就能感同身受,那種想把忤逆自己的叛徒全殺光的快意。」

 

  齊靄意有所指,想當初齊國境內多出一個「夏」,他也很想派兵剿光他們這群匪類,回頭卻看到太祖怔怔忡忡的樣子,知道剛才那番話嚇到他了。

 

  「所以,為了你也為了旁人,你不要把感情看得太重。」

 

  太祖只是牽緊齊靄的手,雙脣噘得老高。

 

  屢勸不聽,要是到頭來遍體鱗傷就不要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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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