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陡然起身,要往我們這邊過來,被小孩用力扯住衣袍。

 

  「你別管事,她們惹上很麻煩的東西。」

 

  「可是我實在無法坐視不管。」

 

  他毅然決然走到我和紫荊面前。

 

  「兩位小姐出了什麼事?」

 

  「你想要什麼?」紫荊艱難地開口。

 

  「我想要幫忙。」他老實承認,他帶來的孩子在身後仰天長嘆。「別看我生嫰,那只是娃娃臉,在下月底就滿二十歲了。」

 

  怎麼說呢,真是超級年輕的啊!

 

  看我們一點也不相信他,他有些傷腦筋,似乎經常受人質疑。

 

  「這位小姐所患的是髮屍蟲,又稱『青絲引』,是鬼術的一種,將小鬼鎖入未腐爛完全的死人頭顱,培育出食陰氣而生的妖蝨植入生人體內,藉以控制受術者。看樣子,對方已經發動法咒,三日不除,必死無疑。」

 

  「你不用威脅我,我知道自己時日不多!」紫荊聽了大實話,忍不住崩潰。

 

  「我不打算威脅小姐,我能救妳,請相信我。」

 

  我出來給紫荊打圓場,她經歷這等歹事,脾氣暴躁也是應該。莫名地,我覺得這位小道長有些眼熟,他也跟著我歪頭,直對我笑。

 

  我心頭又是一跳。林阿萍閱人無數,看過多少和他同年的男孩子,沒有一個能像他性格這般溫順。

 

  「我林之萍,她楊紫荊,你是誰?」我想起最基本的招呼還沒打。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總機小姐(可能是我上輩子老鴇)一發現我們攀談起來,立刻離開她的服務台領土,猙獰她的嘴臉,怒聲咆哮。

 

  「陸廷君,你真以為公會不敢拔陸家的名牌!」

 

  「阿姊,妳先別氣。妳既然拒絕她們的求援,那麼這件事就可以從公會獨立出來,當作陸家的家務事。」年輕道長和氣地說之以理。

 

  「我有說不管嗎?」早就叫我們去死的前世老鴇賴皮說道。

 

  那雙細框眼鏡下的透明眼珠對總機小姐眨個不停,總機小姐似乎想起什麼,臉色鐵青,不敢再亂誣賴我和小荊荊。

 

  「總之,不准!她們兩個小女孩身上榨不出多少錢,公會已經勒令你停業,你別明知故犯!」

 

  他搔搔細柔的髮尾,感覺有一點放空,有一點個人的堅持:「我並沒有不把公會放在眼裡,也沒想到錢什麼的,實在是身為修道之士,不能見死不救。」

 

  紫荊聽了他這番發自肺腑的自白,也不再阻止我去逗人家小孩。我們兩個一昏一跪在這間堂皇大樓這麼久的時間,只有他願意挺身而出,不可能不為他這份義氣所心折。

 

  他連鞠三個躬恭送被電話呼叫回去的總機小姐。回頭過來,伸手搭上紫荊稀疏可怖的頭顱,用指腹細細摩挲紫荊僅存的髮根,紫荊瞇起左眼,應該是感覺到痛楚。

 

  「楊小姐,很抱歉,妳的頭髮恐怕是保不住了。」

 

  「沒關係,這裡有現成的假髮。」我抓起頭上大把角蛋白,有了這些,在新髮長出來以前,紫荊不管要做火箭頭還是弄出女王塔都綽綽有餘。

 

  「不准剪!」紫荊一時激動難平,把我頭上的毛當作她自己的毛。「林之萍,妳要是敢把頭髮修到肩線以上,我就跟妳拚命!」

 

  沒想到危難當前,紫荊的戀髮癖會大爆發出來。

 

  年輕的道長咯咯笑著,也許是同年的關係,我們不太把這名救苦救難的笑臉菩薩放在心上。不過從剛才總機小姐的言行看來,顯示這人絕非公會裡的無名小卒,破壞公物無數。

 

  「之萍,麻煩妳扶楊小姐一把,我帶妳們到寒舍歇息。」

 

  好是好,給了信任就不怕再被扒皮下來賣,只是總覺得有個地方怪怪的。

 

  我和紫荊一起身,大叔給的那袋早點不小心落下,他幫忙撿起來,從容的神情因而顫動起來。

 

  「這不是公會旁邊限量三籠的香筍肉包嗎?我今個不過遲了些許,老闆娘就說全賣完了!」他抱著肉包子,好像它們是價值連城的珠寶美玉。

 

  紫荊強撐起來,搭上年輕法師的肩。

 

  「你要是能救我,我就把這五顆包子送給你。」

 

  「成交!」

 

  「廷君!」可愛的辮子小童失聲尖叫。

 

  年輕人笑咪咪地,認為剛談成一筆很划算的交易,把一顆肉包撕成兩半,大的一邊先給了他的孩子。

 

  「青枝,你的肉身光靠光合作用沒辦法維持,吃點好包子補充營養吧!小孩子吃得飽飽的,才會長高高。對了,要叫我『爸爸』喔!」

 

  我目不轉睛看年輕父親為了哄小孩進食,一小塊一小塊扳開包子皮,拈到小朋友嘴邊,即使小孩再彆扭,也不得不含著他的指頭把半顆包子吃光光。

 

  不得不說,真是個好男人!

 

  紫荊幾乎把我腦袋敲碎,我才回神。真抱歉,差點為了美色把朋友丟在腦後。

 

  「阿萍,聽我說,不管他是不是法術高強的大師,他百分之百是個怪人。」

 

  「小荊荊,妳精神好多了耶!」

 

  從剛才給年輕道長碰了兩下,紫荊已經不用按著太陽穴強忍痛處。

 

  「妳也聽到了,他負債,至少有一個小孩,工作不穩定,應該也沒有在讀書,不是一個可以倚靠的對象。」

 

  紫荊常嫌家裡人古板,她竟然也受世俗所惑,真是讓林小萍太痛心了。

 

  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想多看人家兩眼,總覺得錯過這一次奇遇,以後在世上不會遇到第二個像他這般的人物。

 

  「之萍,抱歉讓妳們久等了。」他牽著孩子過來,朝我款款笑道,我忍不住回以傻笑。

 

  小道長要領我們出公會,我才想起門外有獵犬候著。

 

  自動門一開,那些「教單」毫不客氣圍上來,年輕道長神色依然一派輕鬆,反手按住腰間的長布包。布包露出一角,是墨綠色的劍柄,成功喝阻對方三名粗壯的男性。

 

  「之萍,帶楊小姐後退一些,我怕傷著妳們。」

 

  他回眸一笑,林花瓶的小心肝怦然跳動。第三次了,不是我的錯覺,他喊紫荊「楊小姐」,卻直喚我的名字,我可以誤會一下嗎?

 

  他拔劍而起,長劍往前凌空揮去,本以為是個初步的下馬威,卻響起玻璃碎裂的聲響,兩片一釐米厚的自動門板被震得飛出門框,隨即在空中化成碎片。

 

  聲音還沒有停下,從大門蔓延上前,整面作為公會顯赫門面的琉璃珠光外牆,頃刻間佈滿如根系的白色紋路,然後大牆瓦解成片板,足有三層樓高的牆面磅然落下。

 

  大樓與外界的隔層被破壞殆盡,自然風大幅湧進室內,捲起幾綹髮。紫荊叫我捏她的臉,不敢置信眼前空曠的風景,於是我戳她捏捏,被揍。

 

  那些教單流氓完全傻了眼,我想他們被派來捉拿弱女子的時候,心裡一定暗爽得很,從沒想過會碰上這麼強悍的程咬金。

 

  「再靠近這兩位仕女,你們就是同個下場。」

 

  「你是什麼人!」三名教單驚懼大吼。

 

  他那雙眼凜凜炯然,卻也與他一身謙和氣質不相違背。

 

  「吾乃陸家風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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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我滿口大話說要煮飯卻去逛街忘了煮,在客廳焦急轉圈視哪個兒子回來決定要不要下跪。

 

「大姊。」

 

天助我也,是小七兔!


「嗚嗚,兔兔,媽媽忘了買食材,媽媽是大笨蛋,救我--!」


十分鐘後,林今夕抱著熊寶貝歸來,一臉就是懷疑我失信,但老娘早就準備妥當,拉開餐桌上的竹籠。


「登登,白斬兔肉!」


小七側躺在桌上,默默看著他大哥,死去的眼神已經說明一切。


阿夕無言坐下來,給小熊繫圍兜兜,拿起我排好的刀叉。


「我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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