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一早起來，他就有壞事的預感，果不其然，進公司就看見妝容姣麗的助理，端莊地朝他微鞠上身。

　　「祕書，早。這是今日的行程。」

　　看起來只是正常的問候，但就因為正常，所以超級不正常。

　　他的專任助理正常狀態是扭著屁股奔來，朝他拉開嗓門大喊：「胖子～歐嗨喲～！今天也超愛你的啦～！」

　　他接過表單，竟然也異常詳盡用心。那女人明明認真幹活就能做得有聲有色，但她就是自甘墮落，把混吃混喝奉為人生圭臬。

　　一整個上午，林特助一句廢話也沒有，察覺到他不可思議的目光，還露出婉約的微笑問道：「祕書要喝咖啡嗎？」拿來的也真的是咖啡，沒摻鹽或梅粉。

　　下午安排好出差，客戶她都聯絡完畢，線上還有說有笑。

　　「祕書，時間到了，走吧。」

　　他沒有被這記嫵媚的笑容騙下防備，一路戰戰兢兢，連她靠在肩頭打著熟睡的呼嚕都以為其中有詐。

　　堂堂四月一號，專為她而設的節日，這女人絕對不可能不鬧事。

　　而且除了他以外，認識的客戶董事都說她今天特別矜持，她只是文文笑著，十分有鬼。

　　「小萍，晚上一起喝一杯吧！」

　　「不不，我不能再陪各位董仔喝酒了。」她往下撫摸自己的小腹。「孩子，三個月了。」

　　他冷冷看著她朝眾人露出慈母的笑容，她每次提到那小子總是這麼笑，所以演得三分入木。

　　「誰的？」

　　「咦，志偉沒告訴你們嗎？我們已經結婚了。」她亮出手指上的金戒，享受著眾人訝然的目光。

　　兩人到大樓停車場，林某人還停不住笑聲。

　　「老王，看看他們快掉下來的下巴！哈哈，連耳環和婚戒都分不出來！」林特助挽起髮鬢，露出少了一只金環的漂亮耳廓，沉浸在搗蛋成功的歡愉中，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心情。

　　他人生頭一次沒繫安全帶就踩下油門，把那個混蛋女人甩在腦後。

　　林特助踩著高跟鞋，哭哭噎噎追了上來，那雙窄裙下的美腿不只是裝飾，還跑得很快。

　　「胖胖，我知道錯了，不要丟下萍萍呀～！」

　　男人吐出五年前發生、最讓他不爽的愚人節經歷，而聽眾學弟在一旁端著紅茶微笑，背景是考卷堆和垃圾山。他們在教師宿舍聊著單身男子的廢話。

　　「阿偉學長，我覺得你有點可憐，又有點羨慕。」

　　他忍了又忍才沒說：「送你！」男人都想要有個不用負責的紅顏知己，可他遇上的是不良版。

　　蘇晶提起高中生也很熱衷過節，像他也碰上小朋友的惡作劇。

　　他今天一到學校，班上同學就來確認他的身體狀況，得知老師一切安好，就祕密傳令回班上佈樁。

　　「林明朝，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你最愛的蘇老師路上出了意外。」

　　林小七晴天霹靂。

　　他下午級任班上才有課，一進教室，林同學就從座位直奔而來。

　　「蘇老師，你有沒有怎樣？」

　　白仙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嘴裡不時發出無法辨識嗚叫，就像賭徒縱火燒廟那次，細瘦的臂膀把薰黑的木頭神像緊緊摟在懷裡護著……看得他差點就失手抱住那孩子。

　　下一秒，全班哄堂大笑。

　　學長：「一群死小孩，這種玩笑也開？」

　　學弟：「我罰班上寫悔過書。」把白仙鬧哭，不能原諒。

　　明明只是一般工作上的閒聊，男人卻把兩件事兜了起來。

　　「那小子不就住在那女人家？」

　　「……」

　　輕易上當的笨蛋與玩弄人心於股掌的戀童癖魔女，預計愚人節過後，會被玩到連根骨頭都不剩。

　　蘇晶悲痛疾呼：「學長，快娶下之萍小姐，你一定要救救明朝！」

──

　　今天不知道是什麼日子，特別多災多難。

　　一早，溫柔的大哥把他喚醒，跟他說很抱歉，冰箱沒食材了，趁冬日養肥的肉脂還沒掉，要把他捉來燉湯。

　　因為大哥的眼色實在太認真了，他也只能起身跟去廚房，看是先要剁手還是屁股。

　　大哥煮了一鍋開水，加入配菜；又打開另一邊爐子，煎起他們昨天在黃昏市場停車場撿到的半條菜頭粿，他在旁邊等著。

　　「小七，去冰箱幫我拿兩顆蛋來。」

　　「好。」

　　「你看著，等水滾開，再把蛋液順時針倒下去，等蛋花浮起，最後再灑蔥末。」

　　「那我呢？」

　　「你什麼？」

　　大哥怔了下，然後大笑起來，笑聲非常動聽。

　　「對不起，一忙就把你這塊肉忘了，過來過來！」大哥瞇起眼招手，他不疑有他，被單臂攬進懷裡，腦袋都撞到兄長肩頭上。「看我把小七吃掉，啊嗯、啊嗯！」

　　他終於知道自己被耍了，不僅沒有生氣，被年長於己的男性玩弄還有一種懷念的感覺，又不能表現得太高興。

　　「你這傻瓜。」

　　「也是你說要吃，我才給你吃的。」他試著抗辯一聲。

　　然後大哥笑到整個社區的鬼魅全擠在他們家窗台想分杯羹才停止。

　　結果到學校又被可惡的同學暗算，九姝見他生氣，身為班長過來勸慰。

　　「林明朝，你是二年愛班偉大的獻祭！是我們的英雄！因為你的犧牲，同學們過足癮，就不用提心吊膽防備他人。」

　　「真的是這樣嗎？」

　　唐九姝誠懇頜首，幾句話都把被害者哄得服貼，同學們認為她不當神棍真是太可惜了，她還無恥自稱是九天玄女轉世。

　　「對了，今天小九和七哥也要牽手回家喔！」

　　「我們本來不是就一起回家？」他有些納悶。假日也約好了要到公園畫畫，他養母知道這件事還興奮地扭起屁股。

　　九姝燦爛一笑：「老公真好。」

　　同學憤然而起：「七兔兔，別被她騙了──包括你一輩子，她就是整件事的主謀！」

　　回家還有重頭戲在等著他。

　　養母整個人窩藏在玄關裡，害他一跳回家就踩在她肚子上，痛得她在地上打滾。

　　「妳是蟲嗎！」

　　「對不起，我錯了，媽媽只是想試試破蛹成蝶的心情。」

　　「妳至多就是會吃菜葉的蛾子。」

　　養母堅強地爬了起來，離今夕哥回來還有半小時左右，他得嚴加戒備。

　　「媽媽這些日子以來，想了好多玩弄小七的手段。」

　　「天公伯賞妳腦子是給妳思考更有意義的事。」

　　「因為平時太隨興了，所以我希望就算只是一天、一個晚上，也要扮演好小七心目中的母親。反正是假的嘛，你就盡情告訴我，不會少塊肉。」

　　他有過真正的媽媽，現在埋在冰冷的土中。這輩子成為母子是他自私心態犯下的大錯。

　　「既然你沒有想法，那麼小七，今晚跟媽媽睡吧！」

　　「不要。」

　　果然露出本性了，只是她蹭在頸邊的鼻息輕搔著耳畔，讓他口氣也跟著軟化。

　　「真的不行嗎？」

　　「不行。」

　　「那小七應景說個謊好不好？」

　　他從以前就被教導不可欺謾，一時之間要他騙人，傷透他腦筋。

　　「最討厭妳了。上輩子我親緣得來理所當然，失去後連遺憾也不敢，那時的我並不懂感情。而我對母親一直有種朦朧的想望，看妳為了大哥命都不要，又說要當我媽媽；給了我這個家，為了我不顧一切，總是念著我的安危……不知不覺，我的心也無法從妳身上移開，我從來沒這麼討厭過一個人。」

　　「哦，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我怎麼可能討厭妳？」

　　「哎呀，媽媽被騙倒了呢！」

　　說是這麼說，她卻對他笑得格外溫柔。

　　「大姊，愚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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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親，愚人節快樂！

我希望今年至少能再填一個坑，然後再開一個坑，這是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