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公演前夕,各方大鬼集結而來,彈琴的彈琴,打鼓的打鼓,不時還有嗩吶助陣,三更半夜的,好不熱鬧。
葉素心抱著保養得宜的珍珠白吉他,拉開嗓子指揮各自為政的眾人,大多數都不理他。
「太監,安靜!我們不是要送神出殯!格致,你拍子又亂了,再耽溺女色嘛你!阿古,不要打成大悲咒的調子!墨鏡男,不准跟琳月調情!維也納,不可以睡在鋼琴蓋上,那台借來的很貴!」
沈牡丹在廣告立板多畫一隻熊娃娃,過來給副會長點收,葉素心僵硬頜首,不肯承認眾人中最聽話的是天界來的叛徒。
他們練習得亂七八糟就算了,還聊起天來。
「夏格致,老實說,你給閻羅賄賂什麼才換來世家公子的出身?」羅子玄去勾夏公子的脖子,夏格致神祕一笑。
「沒有喔──」
「騙鬼啊!」另有三名老鬼附和。
「閻羅就是依交情親疏因公報仇,看葉子就知道了。」夏格致擱下樂器,拿起女友為他準備的小熊手帕,用十分張揚的姿勢擦汗兼炫耀。「我跟他絕不算好,不過稱得上和阿判相熟。」
古意舉手,趴在琴蓋打睏的才子也舉手,他們都阻止過陛下動刑,還有岳琳月沒有承認的這一票。
「不過是區區一抹賤魂……」葉素心對某某鬼芥蒂已深,尤其王上出巡,每當儀伍遇上那個無名的小判官,陛下的腳步總會慢下幾分。在眾鬼伏低恭送王的時候,陛下總會回頭望,無須暗示,那名鬼奴就會在王回眸的瞬間抬起頭來,與王視線相觸。
回想至此,葉素心就把汗巾當那鬼的脖子扭,青筋畢露。
「葉子,嫉妒的樣子太難看了。」
「呼嚕嚕,你不孤單呀,像貧道也威逼過他當新刑具的試驗品,都被閻羅那混蛋攪局沒成功,所以這輩子無父無母一窮二白,我是認了。」
「羅太監,可是你那個師父很疼你。」上次去作客,沒瞎的同伴都感覺得出來羅家師徒感情良好。
羅子玄門牙咬著下脣,疑似是害羞的反應。
他從懂事就和羅師父一起住在山上務農,有天颱風來襲,他想見識一下大風的威力,跑到落地窗前,看著風雨飄搖的世間咯咯笑。大半夜地,師父卻出來尋他,沒把他拖回床上反而把他抱在臂彎裡一道坐著,直到他冰涼的手腳都熨暖起來。
師父,我是妖魔喔!
師父知道。
知道卻義無反顧教導下去,沒有對他另眼相待,或者是,之於天下的孩童,他本就是師父眼中最特別的一個。
像上次找陛下發生山難,師父就守在他床邊不敢闔眼,自己受了傷卻不說痛,只是告訴他:子玄,甭當再嚇師父了。
羅子玄情不自禁嘆道:「跟師父一輩子吃糟糠我也願意!」
不知道為什麼,葉素心聽得更生氣了。
「我家裡人賣了房子送我出國學音樂,阿嬤把金飾全典當了。」鋼琴才子幽幽地說。「不求回報。」
「那又如何?我姊為了我,到現在都沒交過男朋友。不只物質,連精神生活也一概放棄。」杜晚冬挪了下墨鏡,檢視長姊發送的關心簡訊。
「那你還有臉來招惹我?」岳琳月側肘頂了下男友的腹部。「我爸問了你的事,他一臉崩潰說要買兇暗殺接近我的所有男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來啊。」杜晚冬伸手揉著團中惟一女性的腦袋,岳琳月略略瞇起美目。
「練習中不准放閃,去死!」
「對嘛,你以為只有你有女友嗎?我女朋友更豐滿更漂亮呢!」
「你不過就是個買春男,一起去死!」
「我沒什麼好說的。」古意也來分享一二。「我從小就過得很爽,從未經歷任何變故,阿彌陀佛。」
「我父親年過八十還身子硬朗,家中兄姊也很疼愛我,我就不和大家比了。」沈牡丹用不標準的發音含怯說道。
「很好,全部都給我閉嘴!」葉素心不想再聽見任何關於美滿家庭的故事。
這時,他們用粉紅色蚊帳充當的幃帳中響起動靜,裡頭的男子仰起曲線優美的項頸,側目往他們望來。
他們頓時大氣都不敢吭半聲,只是注視著燈光投射在帳面輕搧的眼睫毛,一顰一笑都令人目不轉睛。
「打擾陛下安歇,望請陛下恕罪。」
男子揮揮手,姑且饒他們一命。
葉素心總覺得林今夕是在維護他,就像他過去舉了無數無理的政見,不足閻羅提出的方針,王還是依他的意思下辦。
他低低咳了聲,雖然只是清喉嚨的細音,但磁嗓配上一絲啞音,從耳膜蠱惑住大腦,依稀出現被那人指尖撩撥心口的幻覺。
「你們那些都不算什麼,我媽可是為了我,連命都不要。叫她往東,她最好敢往西。」
眾人沉默一陣。哦,原來他老人家起床是特別來炫耀的。
說到底,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他就是沒人要的可憐蟲,葉素心不禁悲從中來。
「陛下,我就知道,您比較喜歡陸判!」
副會長哭著跑開,理由根本無理取鬧。
而會長大人鞋也沒穿,赤足追了上去。
「素心,等等,不要跟我媽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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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假在家沒電腦,沒文過節很抱歉~
之後會補上份量,應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