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入)

 

 

 

  天高皇帝遠,在開國時期是用來形容離了臣子耳目,盡情玩樂的太祖皇帝。

 

  皇宮落成前,眾臣聚在相國府還能壓著他學點東西,結果登基後哭幾聲「愛卿哥哥我好捨不得大家」,回頭還不是把舊人扔到身後為他的王朝做牛做馬?因為宮裡沒人管教,堂堂帝王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肆無忌憚曳著尊榮的黃袍子在泥巴坑裡捉小蟲,齊靄看了差點中風。

 

  齊內宰當下沒有發作,轉而去跟鄭相國告狀,注定太祖接下來不會太好過。

 

  早朝時,鄭瑠端著纖弱的身姿朝太祖盈盈一拜,大臣難得看相國大人低姿態,背後都有點毛,只有太祖還不知死活笑了笑。

 

  「陛下是一國之尊,是引領臣民的王,臣等望陛下仁德之餘,精進術勢,以達聖治。」

 

  「什麼意思?」太祖很乾脆承認他聽不懂。

 

  鄭瑠白皙的額際隱隱綻出青筋。

 

  「希望您學點東西,省得太笨被騙。」齊靄無奈說明,「現在您眼下的傢伙都是諸國一等一的人物,找個誰做您老師吧?」

 

  「那,我選還哥!」太祖朝大將軍露出雛鳥殷切的目光。

 

  燕還一身紅領軍袍,凜凜站在鄭瑠對頭,聽聞皇帝叫喚,立刻半跪執手回令,深具軍人威儀。

 

  「末將必定嚴格督導,包準把陛下細嫰的大腿磨出三層皮來。」燕還燦爛笑道,似乎頗期待把練兵那套用在皇帝身上。

 

  真可怕,這個國家的大將和宰相都不是正常人。

 

  「唔,還是不要好了。」太祖立刻放棄。「齊小雨……」

 

  「哼,恕臣犯顏拒聖眷。」齊靄還在生悶氣。

 

  太祖又看向平時一道廝混的史官:「阿真。」

 

  周寘溫和地望著他:「謝陛下,落在我手上,保證讓您前朝史倒背如流。」

 

  太祖苦了一張小臉,他不喜歡看字,也不喜歡背書。

 

  趙儀和秦鞅兩個著名奸臣一同高舉雙手,來來,陛下選這邊!

 

  「小儀愛卿、阿央哥哥愛卿,您們有什麼好主意?」太祖有點好奇,他們之間有種市井出身的痞味,臭氣相投。

 

  「您也知道秦趙兩地恨死我們兩個大侯爺,懇請得民心的陛下代我們去宣導新一代貿易商法,榨乾他們毛皮!」

 

  「可是,我完全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沒關係,我們會從打算盤開始教!」兩臣笑得令人發毛。

 

  「你們只是想利用他圖利,不是嗎?」齊靄聽得頭疼。

 

  太祖轉而看向身材嬌小,胸膛卻挺得老高的東虞離,人家對他不屑嗤了聲。

 

  「連楚曲和宋律都分不出來的笨蛋,我,瞧不起!」楚國出身的禮官一直很驕傲,大逆不道也在所不惜。

 

  太祖無法,回到原點,戰戰兢兢地喚了聲:「阿瑠。」

 

  鄭瑠微笑回道:「廢物。」

 

  大殿一時靜得嚇人。

 

 

 


  下朝後,太祖哭著跑回內宮。

 

  「小葺、小葺!」

 

  太祖趴在御榻哭訴一陣,不忘看向垂首的魏內侍,偷看完又繼續哭,直到魏葺開口:「我可憐的陛下,請讓小的為您分憂。」

 

  「嗚嗚,大家都笑我是笨蛋……」

 

  「怎麼會呢?在小的心中,陛下可是世上最聰明的人物。」魏葺能在爾虞我詐的魏宮存活下來,昧著良心說謊不是什麼難事。

 

  首先,魏葺模仿太祖歪曲的字跡,寫信向鄭相國道歉。不論對錯,一律向鄭瑠賠禮就是了,信中挾入乾燥過的紅花。

 

  翌日,太祖召禮官入宮,裡殿的黃袍小兒隔著水晶簾子彈琴,還彈得很生澀,讓東虞離以為是太祖為他學了楚地新唱的小曲。小美人雖然擠不出好話,但從蹦跳出殿的腳步可見有討好成功。

 

  再來,魏葺又用太祖醜不拉幾的筆跡,抄了整套周史給太祖捧到太史院邀功。

 

  接著,他託人宴請在京城行商的趙人和學官的秦人,透露國家要強力建設西北,等消息傳回秦趙兩地,再由官方宣告加稅。

 

  理所當然,兩地爆發民怨,把官衙團團圍住,要嘛給個交代,要嘛叛亂回到諸國時代。魏葺放任遠近富商豪強聚集至趙地官廳,上午還悠哉地在邯鄲大街打點太祖喜歡的糕點,下午卻一臉沉痛登上城樓。

 

  「你們真是可悲的東西。趙地一邑稅收抵過天下全城,卻甘願與滕齊並稱。加收的銀子以為是交給中央嗎?不,是留在趙地,留給趙人。中原雖然一統,但趙沒有輸,從今日起,要由自己作主!」

 

  趙人泣涕不止,久久無法言語。

 

  秦人比較蠢而重義,同樣的把戲上演後,效果比趙地還好。

 

  魏葺謙恭辭行:「秦大人、趙大人,那魏葺就回宮孝敬陛下了。」

 

  「哇,真一流的騙子。」秦鞅和趙儀不禁讚嘆後生可畏。

 

 

 

 


  最後是見真章的校練場,魏葺一身戎裝,牽著黑色駿馬赴考,神情肅穆地告知燕將軍,陛下日理萬機,正在休養身子。

 

  「睡午覺是吧?」燕還了然於心。

 

  紅旗揮下,魏葺策馬疾行,俯身躍過馬柵,連過三處陷阱,來不及歇口氣,已至草場箭靶最佳射程。他抽起右臂的檀弓,搭箭、引弓,當黑馬飛馳離地的瞬間,騎手放箭,咻地一聲,正中紅心。

 

  「好啊!」圍觀的軍官忍不住喝采。

 

  人知魏王善劍,而與其對敵過的燕還知道魏王更擅長遠攻,自他斷臂之後,魏王更躍居為天下第一的神射手。看了魏葺精彩表現,燕還差點當眾脫口而出:真不愧是魏王世子。

 

  那是魏王立下的繼承人,寄予過中原霸業的厚望,不可能屈就一個小小的內宮總管,又為什麼甘願侍奉皇帝的起居?

 

  新朝都城離鳳陽不遠,不難聽見魏地民間的歌謠:「魏世子,豺狼野心。」魏人比誰都明白前世子的心機和手段,就算夏魏烽煙四起之際,也能兩面討好;戰後轉眼間,就背棄生父投靠勝出的夏王。

 

  外人看來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但夏國三個老臣子都知道,他們主君有多疼愛姓魏的孩子。夏國強大後,成天想把人從魏國拐回來,把他當作不幸流落在魏地的夏質子而非魏王的兒子。

 

  雖然太祖寵愛非常,但畢竟不是他真兒子,又是把大伙祖國打得唉唉叫的魏國餘孽,平起平坐就算了,若有朝一日上位,大臣心裡難免排斥。

 

  太祖說不定想藉此機會讓眾臣了解魏葺的才能,進而承認他欲賜予的高位。

 

  不過也可能什麼都沒想。

 

 

 

 


  當魏葺操演歸來,下馬向燕還執軍禮,不忘睜著熬夜過度的黑眼圈補上一句:「小的所學全賴陛下英明教導!」

 

  燕還單手摸著下頜,嘖嘖稱奇。自他年幼被小阿呆養起,說來也有十五個年頭,沒有一點執迷不悟的感情在,很難把皇帝陛下的尊嚴當一回事。

 

  「魏葺,你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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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放慎入,這篇很清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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