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她男友是個絕世美男子。

　　她本來以為沒什麼，世間總有不公平的事物，阿姨又是美人胚子，兒子帥一點有基因上的優勢。

　　但等她上大學，為了打入團體開始研究影劇圈的時候，才發現她男朋友根本不正常。

　　當她陪著母親看著一齣齣連續劇和現代電影，有些驚恐地問道：「媽，這就是一般標準的帥哥嗎？」

　　「嗯啊。」母親以為她在鄙視劇中她心愛的男主角，冷淡地回應。

　　她還沒解釋清楚，門鈴響起，她父母雙雙為社交失敗的代表，這個時間不會有別人，她趕緊踩著拖鞋衝去應門。

　　打開門，真是她男朋友。她從來沒聽過情人繞指柔說過：「晚安，加加。」而是用在超商站了十小時的臭臉喊一句：「喂，李加分。」

　　「幹嘛？」她不甘示弱喊回去，明明心裡放著萬丈煙火。

　　高中畢業後，他又抽高不少，每次那張臉俯著看她，她都捨不得眨眼。記得類似的反應發生在太魯閣大峽谷，都是鬼斧神工的藝術品。

　　他提起一只塑膠袋：「店裡的過期品，拿去。」

　　她打開來，看著滿袋的超商食品：「會胖啦！」

　　她最近減肥有成，想聽見一句褒賞，男友卻說：「妳本來就是個胖子。奮鬥，你說是不是呢？加加豬。」

　　奮鬥只是忠誠地搖晃尾巴，她眉頭用力抽動兩下。

　　「不過妳再胖我都抱得動妳，不要再節食了，我那個時代連飯也沒得吃。」

　　「我們不是同年嗎？」

　　「少囉嗦！」他因口誤而惱羞成怒，情緒管理只有幼幼班等級，「本大爺跟妳好上已經非常委屈，我對妳這個無知的凡女要求不多，只要妳身體健康，活到人壽的極限就好。」

　　她低下頭，不知道怎麼回應他不自覺流露出一輩子的想望，只能假裝肚子餓，從袋中拿起一支熱騰騰的黑輪，卻被他伸手拍掉。

　　「誰叫妳吃了，不准吃黑心食品！拿去給妳媽，我要慢性謀殺她敗腎高血壓！」

　　一直在偷聽兩人說話的母親跳了起來：「你這傢伙！都幾歲了不唸書不找個像樣的工作還在打工，離我女兒遠點！」

　　那張俊臉白目地咧齒一笑：「歐巴桑，我就是要給我媽咪養，妳咬我啊？」

　　她母親終於被氣到起身動手：「有種你別跑！」

　　「奮鬥，攔住那老女人！」他竟然指使她家的狗辦事，她家的狗竟然也聽話跑過去在她母親腳邊繞圈。「加加，走吧！李伯伯，女兒借一下！」

　　「走去哪裡？我還穿睡衣欵，喂！」

　　她男友拉著她，循著大樓樓梯往上爬，速度太快，往往她腳還沒踏實，身子就往上飛升一層，令她膽顫心驚。

　　她沒有叫他停下，因為他看起來是那麼快樂。

　　等他們來到樓頂的曬衣場，男友雙手按著她肩頭傾身過來，她略略閉上眼睛。

　　他卻是興奮地搖動她肩膀，說：「今天是天休沐。」

　　「啊？」

　　「就是天休沐啦，神明休息睡大覺不管人間的日子，吼，跟妳說也不懂！妳有想要什麼神奇的東西，快跟我說，不然要等六十年後了。」

　　她拉拉男友的衣袖：「我沒有特別想要什麼。」

　　「妳真的讀書讀到想像力貧弱欵，至少也像小芬那樣叫我把星星月亮摘給妳之類的。」

　　「小芬是誰？」她重重皺起眉頭，是打工的同事還是鄰近高中可愛的學生妹？

　　男友一臉憤慨：「妳竟然連上一季週六偶像劇女主角都不認識！枉費她還跟妳同名！」

　　林阿姨說她兒子只會宅在家看電視，無欲無求，養起來很便宜，果然是真的。

　　「好，我命令你，把星子摘給我。」她仰起臉，微側過身，擺好被恭維的架勢。

　　他本來牽過她的手要吻，卻突然一頓：「等等，星星不行，星君獨立於天界外，聖上管不到。」

　　「那你幹嘛舉這個例子！」

　　「妳很煩，疆域太大總會搞錯一二座宮城，我沒說陰曹地府是我們的妳就該偷笑了！」

　　她男友很愛逞口舌，錯了也要強詞奪理，常常幾句話就把她氣得半死，而且吵過又會在那邊自我後悔，卻打死也不低頭。

　　「算了，我有點冷了。小可，我們下去吧？」

　　「等一下，月亮可以，嫦娥姊姊人很好！」他環抱住她聊作暖爐，雙手往天際的月拍去。「月姊，現在不是去死去死的時候，妳被人類男子拋棄又不是我的錯！跟妳廣寒宮借一抹月輝，這事關男人的面子！」

　　安靜一會，什麼也沒發生，她男友垂著頭，似乎被月亮娘娘訓了一頓。

　　「我知道這是禁止條例，我只是想玩，不是認真的……」

　　他聲音很難受，卻沒有放開她，他一直是個言行不一的可惡傢伙。

　　她背著他，也抬手向月亮拜了拜，她也是玩玩而已，絕對沒有愛他愛得半死。

　　她隱隱瞥見有女子攬著羽衣在水塔漫舞，眨眨眼消失後，光輝降下，視線變得一片明黃。

　　「好漂亮……」

　　「我就說吧！」他抬起頭，囂張氣焰死灰復燃，衝她一笑。

　　她腦子發暈，好一陣子無法思考。

　　「加加，妳開心嗎？我可以吻妳嗎？」

　　來自天外、疑似有四個哥哥、有個義父叫「聖上」；出生於千年前的亂世、生長在四季常春的桃花源，那裡美好而刑罰殘酷，他至今還在受刑中，再犯禁就是罪上加罪；法令禁止談戀愛，他這個白痴卻明知故犯。

　　但此時此刻，就算是要她的命，她也不會拒絕。

　　「好。」

　　那就一起墜入地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