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睜開眼,墓地已經什麼人都沒有了,像夢一樣,只不過那張學生證還在我手心裡。
回到家,燈還是暗的,阿夕不在,我好無聊。
雖然老是叫寶貝兒子上大學好好玩,去見見世面,但人不在身邊,還是會寂寞~姑且稱之為媽咪的複雜心情。
過了一會,我就被兒子放在客廳桌上,做一半的針線活吸引住。他國中就會縫點小娃娃拿去禮品店賣,聽說花花就是看上他和外表完全不符的賢慧個性。
看來這隻大熊寶貝也是要給花花的禮物。那好,我就來幫兒子一點小忙吧!
「媽,拜託妳別碰,住手-」
我兒子摔了背包狂奔過來,門也忘了關,硬把我懷裡的熊和女紅搶走,太傷他媽媽的心了。
「小夕,好吶,我也好歹幫你縫過內褲。」我看著兒子回頭鎖門,把我踢亂的鞋子放回玄關,去洗洗手,再回來堅定地拒絕我。
「然後妳把布袋針縫進妳大姆指裡。」
「這種事我哪記得!」
「好在我記得。」兒子幽幽呼了口氣。
林今夕,你造反啊!
「話說回來,寶貝,你臉色又比昨天差了不少。」我勾住兒子的肩,把他拖過來逼供。
「沒事。」他伸手拉緊外套,可是屋子裡明明不冷。
「脫光。」媽媽我一聲令下。
「媽,我已經十九歲了。」
我微笑,冷不防扯開兒子外衣,才看一眼我都傻了,血,都是血,整件白上衣染滿紅褐色的污點。
「救護車~!」要死囉,我的小寶貝啊!
「媽,冷靜點,我只是沾到。」兒子捧住我慌張的臉,用力往內擠,痛痛痛!「妳去休息吧。」
他幾乎是祈求般請我不要管事,但我做不到。
「跟媽說嘛~媽咪永遠是小夕最溫暖的避風港喲~」
「我不想妳擔心。」兒子就是愛逞強,但這也是我不得不疼他的原因之一。
「花花還好吧?我們等下買水果去探望咱家媳婦兒。」
兒子睨了我一眼,他有時候眼神會露出殺氣,自己都不知道。不過他只是納悶我這顆腦袋怎麼發現是他女朋友出事。
「不用了,花花…茵茵她正在家裡靜養。」兒子深吸口氣,把今天下午的情況娓娓道來。「她突然身體不適,我帶她去學校保健室休息,她一直喊痛,下面很痛,才沒多久,她那條裙子就全都是血…從她下體流出來,擦不乾……」
「月經來?」
「不是!」兒子嚴厲否認我的猜測。「我看到有個娃娃在咬她那個地方。」
「娃娃?熊寶貝?」
「是未成熟的嬰兒,爛了一半,還拖著肚臍。」兒子耗費絕大的力氣才說出口。
我撫平手臂竄起的毛細孔,太可怕了。
「媽。」兒子小心翼翼叫著我,我抬頭就看見他又在那邊自責的臉。
「我只是聽聽,你親眼見到,一定嚇壞了吧?」
爺說,那個世界,跟我們世界隔了一面牆。而平常人的牆是水泥築的,我兒子得到的卻是透明壓克力材質。看他又在壓眼皮,一副恨不得挖掉眼珠子的模樣,我就心疼。
「好在你發現了,不然花花一定會被誤診成婦女病。」我拍拍兒子的手,露出可靠的笑容。「這事媽媽會想辦法,我明天下班就帶花花去找厲害的師父,斬妖除魔!」
兒子在我的堅持下終究屈服了,可是他眼底的懊惱始終沒有減輕一些。
「說吧,妳每次露出這麼諂媚的笑容就是要拜託事情。」
我的身份是秘書助理,而我面前仰躺在辦公椅上的囂張男人是本公司最能幹和最八卦的總經理秘書,姓王,不過我都叫他「包大人」。
「我想找花花。」兒子早上裝死,把早餐煮好就跑了,還以為我沒有辦法弄到他女朋友的聯絡方式,實在太小看他老媽我。
「誰啊!」包大人踢了下辦公桌腳,可見他很生氣。我提供的線索有那麼不足嗎?
「好像叫謝茵茵…跟阿夕同一所大學。」
包大人露出「我終於說人話」的神情,挺起身,用粗短的手指暴力敲打鍵盤,過了十秒,他叫我先去泡茶再說。
「那女人很亂。」
端咖啡回來時,包大人扔來一句話,弄得我莫名奇妙。
「林之萍妳這個廢物,我說的是茶,茶啊!」
他吼的第二句話我就聽懂了,身為下屬,理常乖巧地賠罪。
「哦,那個高山茶我自肥了。」雖然很好喝,但也要注意山坡地水土保持。「老王,茶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兒子的女朋友。」
包大人抓了抓他稀疏的頭髮,最後還是喝掉那杯過期的咖啡。
「這女人不簡單,模特兒出身,交往過的男人少說也有百個。房子和車子都是『男友』送的,睡一晚的單價三萬元起跳。要說出來賺,但她父母明明有錢得很。」
「這三個月呢?」
包大人瞪了我一眼,又回頭摸索他的萬能電腦。
「似乎停工了,大概經紀公司希望她收斂吧?也因為如此,弄得她一些男人很不滿。」
「她人現在在哪?」我把吃剩的午餐往包包塞,拉上拉鏈。
「東區百貨地下咖啡廳。」老實說,包大人不去幹情報員太可惜了,他眼線可是遍布全台灣。
「老王再見!」我拔腿就跑,一路和同事們擊掌道別。
「再見個頭,我說過今天要加班!混蛋!」
包大人,人命關天,事不宜遲,您就安息吧!
我在亮麗的餐廳外,找到了花花一行人,三個美女坐在那裡說笑,好不養眼。
中間那個綁馬尾的就是花花,人家得化兩倍的妝才有她一半漂亮,完全沒有要死要活的慘狀,只是看起來有些虛弱。
難道事情解決了嗎?我為兒子鬆了口氣,漫步過去打招呼。
「哎喲,這不是花花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花花看我的眼神不怎麼自然。
「茵,妳認識啊?」花花的朋友發出誇張的驚叫。
「林阿姨,妳好。」花花避開我的目光,小小聲回應。
「這就是林今夕他媽啊,被他誇得多好多好,還不只是個老女人。」
「妳不要這麼講啦,好沒禮貌喔!」
雖然聽起來不太舒服,但她們笑得那麼開心,我也不好意思掃興。
「拜託,誰叫妳男朋友每次都要回去『照顧媽咪』,妳不是覺得好噁心?哪有人黏兒子黏那麼緊!」
對呀,我們可是世上感情最好的母子檔。
「妳身體有沒有好一點?小孩子愛玩,但不要太逞強。」我的目標只有花花,事情不大對勁,得快點把她攻略下來。
「不關妳的事!」花花繃緊的那根絃斷了,我被潑了玫瑰花茶,別誤會,那只是她手滑。「我已經跟他分了,你們這種人家也想高攀我?快點滾回去!」
我像隻落水狗,轉身狂奔,後頭傳來的嘲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兒子。
電話不通,我只想得到一個地方,包計程車直衝回家。
「阿夕、阿夕!」這是一種身為母親的直覺,花花面對我的感覺很複雜,害怕、驚訝,而最深的那點就是愧疚。
屋子是黑的,我破門而入,差點就踩到我寶貝兒子。他抱著肚子,蜷在玄關旁,汗水浸溼衣衫。
「媽,不要把鞋子穿進來……」
兒子必須維持房子的整潔,我體諒他,把高跟鞋扔上門。再低身撫摸他的額頭,摸到一片冷汗。
我知道他為了救女朋友,做了某些犧牲。
「媽,我沒事……」
兒子的腹部隆起一片,不時跳動著。大腿兩側流滿血,原本洗白的牛仔褲都變成黑褐色。
曾經有哪個誰說我天賦異稟的兒子十九歲有個死劫,我故意忘了那麼久,今天總要來面對命運。
「今夕,媽媽來幫你受這個苦,好不好?」我把手伸向兒子懷孕似的肚子,沒想到被他猛然推開,一副看到妖魔的樣子。
「妳不要管我,快走!」他半跌半跑進自己房間,反鎖起來,任我在外邊哭叫都沒有用。
我想找出備份鑰匙還是電鋸什麼的,絕對不能讓寶貝兒子一個人孤零零承受煎熬。
他小時候,半夜被鬼咬腳趾,腳上十片趾甲都被啃爛了也不多吭一聲。我是看不到那些東西,但對我孩子的傷害卻是事實,於是我剁了一根小小的腳趾頭給它們,請它們收手。
從此以後,林今夕在事情鬧大之前,都會自動叫我帶他去找師父。
這次情況緊急,已經沒有時間等有緣人來化解災厄。我沒找到鑰匙,卻翻到不良少年的學生證。
「阿夕,等我!」我向房間裡的兒子保證道。
這次不管要錢要命,老娘都梭了!
- Mar 25 Thu 2010 06:41
陰陽路 囝怨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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