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宗早年吃了不少苦,他父親英王因為舉兵謀逆,滿門抄斬,曾經笙歌達旦、麗人無數的英王府只剩他一個。
他七歲時被帶回宮中,說是皇室死得差不多,碩果僅存跛腳的皇帝和挑糞長大的王世子。他睡在東宮幾晚,也沒人來給他驗明正身,有天一睜眼,他就被冊封為大夏的皇太子。
他一點也不感激那男人,這本來就是他應得的,這些年來他流落市井受的磨難以及他父親暴屍三年的恨,他都會還報回去。
英宗夜復一夜懷抱著弒君滅國的美夢睡去,他不怕被世人唾罵成哀帝第二,反正他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了。
某夜,他被半夜搖醒,惺忪看著老宮人慌亂的臉色。
「籥殿下,誠恐叨擾您安眠。」
「怎麼了?」英宗還不習慣人家對他卑躬屈膝,趕緊坐起身。
「可否請您到園子看看?」
老宮人說得模糊不清,英宗披上外袍,快步跟上。
因為先帝那個瘋子還沒死多久,宮中不點燈,只在先帝最愛玩賞的竹亭掛了一盞白燈籠。白光照著亭下一襲沾滿泥水的皇袍子,堂堂皇帝陛下趴在地上挖泥巴,難怪把宮人嚇得都要丟了魂。
「大伯!」英宗排開宮人,逕自走向前去。
「阿籥,你來了。」那男人彎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回眸而來。英宗過去總聽父親誇皇兄長得極好,的確,即使長日相處下來,每次見到這人仍不免驚艷。
「你在做什麼?」
「我在給你爹蓋墳。」皇帝溫柔說著,沒停下手上勤奮的動作。「綵弟和紊弟不和,我給他們挖條溝,想開了就到彼此宮室坐下來談,兄弟沒有隔夜仇。」
英宗應不了話,只能看著男人鮮血淋漓的雙手為了早就幻滅的美夢努力不已。
皇帝是瘋的,和前一個一樣,病入膏肓。
「阿籥,來,我跟你介紹,這是紫檀和笙兒的墓,我把半邊和他們埋在一起。」
英宗不由得盯著突起的小墳,聽說他和死去的太子同年。
「在一起……」皇帝顫顫俯下身,把口鼻埋在土堆上。
英宗明白到,殺了這人不足以洩憤,因為他早就跟死了沒兩樣。
翌日醒來,英宗躺在御榻上,皇帝也如期早朝,要不是鼻尖還殘有泥水味道,他還以為那只是一個瘋子的夢境。
皇帝請了霍相的雙生子女來陪太子讀書,宮裡總算有了笑聲,任憑英宗怎麼驅趕霍家兩個煩人精,霍昌和霍晶就是死纏著他不放。
「殿下殿下,以後即位記得要封我作太史令!」
「殿下殿下,哥哥有太史做,我也要當皇后!」
小小年紀就知道攀權附貴,厚顏無恥預訂了官位和后位。
「都離我遠點,不然我頭一個宰了就是你們!」英宗向來最討厭官宦人家的子女,總是狗眼看人低。
「嗚嗚,我們要給皇上告狀,阿籥仗勢欺負人!」
英宗任由他們假哭離開,沒多久,他們還真的把那男人拖過來。皇帝笑盈盈地曳著明黃長袍,一拐一拐走來東宮,不時撫著霍家雙子的腦袋瓜,英宗看了就有氣。
「阿籥,怎麼不跟人家玩?」
太子不回答,皇帝仍是過去揉了揉太子的髮旋,與霍家兩個精明的小不點說笑幾句,才又拐著右腿離開。
皇帝一走,原本笑咪咪的雙生子立刻沉下臉來。
「陛下好瘦。」
「咱們爹常說陛下臉色很差。」
「他經常不睡,飯也不怎麼吃。」英宗隨口回了句。
「殿下,你怎麼不說說他呢?」
「我又不是他親生的。」
霍家兩個孩子瞪大眼:「你可是太子,皇帝繼承人,當然要負起責任。」
英宗幾乎要笑了出聲,可他還沒坐上大位,只能板著臉忍下。像他和那男人同桌而食,他裝作不經意提起父親慘死的模樣,看對方提著玉箸卻食不下嚥,有種殘酷的快意。
「呆寶籥,你就別再使性子了。你就算耍潑哭暈在皇帝懷中,陛下也不可能把你爹還給你。」
「你們懂什麼?」英宗沉聲反問。
「我們是京城子弟啊,怎麼會不知道?英王就是自己笨死的,以為帶兵打下京城,他被流放的大哥就能回來當皇帝,殊不知天下已經換了人。」
英宗凌厲瞪向雙子,不過十歲即深具暴君的威勢。
「區區丞相之子,真以為金玉不死?」
霍家兄妹一人一邊拉住英宗雙手,認真向他諫言。
「殿下,你是皇上僅存的親人了,不要對他太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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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英宗的上篇,他皇伯是大夏最傳奇的光武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