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眾鬼睜大眼想看閻王的笑話,閻王突然大動作揚起灰黑前襬,五體投地朝大王跪下去。橫豎都要跪了,要跪就跪全套。



  「陛下,臣一心為國,肝膽塗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鬼差們看著他們的大主管,一陣無語,實在太假了。



  閻王跪一跪,看陛下睨著一雙血眸,沒叫他起來的意思,又嚎啕搥著心肝,爬行上前,抱住祂老人家一雙長腿。



  「陛下,您一定要救救陸判,不然臣也不想活了!」



  「你不必在孤面前演戲,我也不是因為你裝模作樣而選你。」



  閻王等一開始的驚悸過去,又是笑得如此謙卑。



  「倘若陛下開示,留臣看守陰曹不是遴王而是為了陸判,臣可是會哭死在您面前。」



  「孤不是選他,是選你們。」林今夕垂著眼,快要睡著似地。



  閻王堆起的笑容有點僵,他堂堂十殿王和一個鬼奴才,竟被王的金口相提並論。



  「你遠不如孤,但有陸判在,你不必面面俱到也無妨。」



  「陛下真正英明,臣受惠良多!」



  如同閻王過去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陸判,我沒有你該如何是好?



  說得太多,反倒記不清。



  「你能有這麼一名優秀的下屬,你很幸運。」



  林今夕特別提起閻王最在乎的王位,還提了好幾次,用陸判的好間接否定閻王的能耐,比要他下跪更加羞辱人。



  「陛下說的是,這也是多虧陛下的提點!」可惜的是,閻王就是臉皮厚,仍是笑得一整個諂媚。



  眼見閻王打死不悔改,林今夕瞇起眼,破例問了私事。



  「你們有魂契,他出事怎麼不找你幫忙?他以前總是『大人、大人』喚著,把你當成至親倚靠。閻羅,你該不會對他做了什麼無可挽回的事?」



  閻王這才垮下虛假的笑容,俊容有些扭曲。



  「怎麼會呢?臣如此看重賢良,哈哈哈……」



  小蟬出面叫停,催促大王快點行動。



  「陛下,您要噹閻王大人等一下再噹,先救前輩啦!」



  「陸判出事不向我求助,讓他吃點苦頭。」



  「哇靠,那是因為我是前輩的副手啊,當然先來找我,陰間的王怎麼一個比一個王子病!」



  眾鬼倒吸口氣,小蟬妹妹,再見了。



  「妳找死嗎?」林今夕瞥過小蟬一眼。



  「好啦,救完前輩再去死。」小蟬不管那麼多了,推著大帥哥陛下的後腰往前進。



  就在這時,又來一次猛烈的地震,青石地裂出一道大縫,湧出水來,水勢越來越大,到後來成了噴泉,留守的差爺無不被噴得全身濕,只有小蟬站在大王身邊,被祂隨手擋下污水。



  「前輩!」



  陸判濕淋淋地半跪在地,半腐蝕的面容隨著流水沖洗,緩慢地恢復清秀的原貌。



  「陳知涼,妳怎麼把祂帶來了!」結果陸判一開口,先是痛罵小蟬一頓。



  「因為陛下很擔心前輩。」



  陸判擺著一張臭臉,伏地向林今夕叩拜謝恩。又不是在私人場合,只要王上出面,該有的禮數都不能少,非常添他麻煩。



  「就一點廢毒,哪裡需要驚動到陛下?陛下只要睡得著吃得好,對小人就是莫大的幫助。」陸判擺明著嫌棄鬼王花瓶,眾鬼倒抽口氣,難怪小蟬妹妹有樣學樣。



  「你拜都拜了,何必多此一句?」林今夕睨著陸判,私下愛他愛個半死,公開卻打死不順服,難怪不得人疼。



  「前輩大概有一點不好意思。」小蟬熱心說明。



  「陳知涼,閉上嘴。」



  陸判咧開白牙,林今夕輕輕笑了聲。



  「陛下,小人不才,不過尚有處理相關問題的經驗(陽間職稱環境工程師,無勞健保,責任制,月休四日),無需勞煩您和閻羅大人。」



  閻王聽見陸判提起他,開心地抬起頭,往小判判揮揮手,但陸判沒理他。



  「在我看來,你只是不相信別人。」



  「吃過幾次虧,難免長記性。」



  「你們不要吵架了。」小蟬知道她前輩和鬼王陛下脾氣都很硬,尤其陸判隨時都會倒下來的樣子。



  「陳知涼,這是基本廢污水處理程序,記下來。」陸判從西裝內袋抽出一份卷宗,剛才在地下跟魔物纏鬥時寫好的筆記。



  小蟬看了看,什麼過濾、有機無機分離、重金屬螯合、引黃泉稀釋,最後剩下充斥在毒物外的惡念。執念成咒,渴望除去低等的一方,在人們心中,比害蟲更低下就是沒有存在意義的死物,也就是鬼了。



  所以它們才會來到下界,向陰鬼施加它們受到的對待。



  小蟬想,陸判前輩分析完,應該有點生氣,前輩對「下賤」一類的詞眼一直很敏感,弱者去欺負弱者,情理之中又愚蠢至極。



  小蟬看了很久,但她旁邊的大王讀取三秒就看完了,這就是腦子好與不好的差別。



  「陸判,這事你處理不了。」林今夕斷然說道。



  「咦,為什麼?」小蟬以為她前輩已經打贏了。



  「他下手,重蹈覆轍,咒念就會反噬到自己身上。」林今夕揚起左手,青石地面像是剝皮一般掀開,裸露出藏身於地下的大魔,千百張吸嘴,饑渴大張。「你為什麼就是不承認,你只是一個弱者?」



  「小人和陛下不同,您真實存有,而我只是靠執念依存的亡魂。」



  「你跟閻羅學壞了,藉口那麼多。」林今夕低沉說道,一個彈指,冥世陷入完全的黑暗,只聽見魔物發出「呼哈」的叫聲。



  等小蟬再能視物,半座城池大的怪物沒有了,消失殆盡。



  「陛下,它到哪裡去了?」



  「那點欺弱的惡意,怎麼比得上孤對世間的恨?」



  就算是令人聞之色變的瘴癘,來到冥世也只是比較難聞的毒氣,陰間總是被人誤解這裡比陽世低等,不明白這是相對於天界的空間,有著與眾神之神同等的存在。



  比較糟、比較壞,不等於比較弱。祂耗費一些脣舌,想說清亡冥的價值。



  小蟬看帥哥陛下閉上眼,才覺得不對,陸判早一步衝上來把倒下的大王扶住。



  祂其實非常疲倦,再多的休息也無法根治惡疾。



  「來人,備轎。」陸判一聲令下,眾鬼應和。



  「慢。」林今夕半睜開眼,「陸判,孤大老遠來救你,你難道不該親自揹我回去?」



  「誠惶誠恐,小的失職,實在小的不記得陛下您以前如此寡廉鮮恥。」



  「少貧嘴,快揹。」



  小蟬想要幫忙,但看她前輩蹲得那麼心甘情願,應該不用她插手。



  陸判屈身給背後的美男子輕手振了下,確認他躺得安穩,才慢步前行。



  「前輩真溫柔,好想跟他撒嬌喔!」



  小蟬感慨一聲,閻王沒回話。她往閻王面前揮揮手,閻王大人呆若木雞,只是直直望著陸判遠去的身影,就像老婆跟人跑了,嫁妝一牛車。



  「我也來救你了啊,盼盼……」



  「大人,您早一點出手不就好了?」



  「嗚嗚!」







  陸判沒有回辦公廳,就這麼揹著王到河邊散心,方便祂心血來潮,要他帶祂一起跳下去。



  「陰律人鬼戀禁止那條,廢了沒有?」



  「陛下,這需要從長計議。」



  「你跟那個修女不是已經同居了嗎?」



  陸判頓住腳步,自以為祕密戀情,但全陰間都知道。判官大人單身九百多年,第一次交了女朋友,要鬼怎麼不八卦?



  「我們已經分手……不是,是恢復正常男女關係。」



  「離開她卻安心不了,幫她找遍市內女子出租套房,都墊了押金才發現她搬到你隔壁?」



  陸判沒有細問為什麼大王會知道那些細節,想起小修女守在門口等著他,他只是請她離開,離得越遠越好。



  「陛下,人類承受不了鬼的獨佔心性。」



  「那就帶她一起走啊。」



  「如此違逆常情,只會求之不得。」



  「你還真是一句好聽話也不會說。」



  「巧言令色鮮矣仁。」



  「算了,願意和你這刺蝟在一起,要好好珍惜。」



  這不是為冥世設想的王該說的話,陸判忍不住回眸。



  林今夕閉上眼,盡量不要去想過去,卻是反覆憶起:陸判抱著女嬰哭求,在祂一念之間,留下或是捨棄?



  「你說,是不是我當初留下她,她就會選擇我?」



  「未必如此。」留下來,只是無數陰魂一員,就算她引頸仰望著王,王也不會看她一眼。



  假設再多也改變不了結果,感情沒有絕對,有時做了再多努力,最後也不會在一起。



  陸判感覺身後的王睡去,睡了也是想著同一個人,把半身魂魄留在陽世,思思念念。



  「媽,妳不可以喜歡別人……」



  愛是無解的毒,讓人變得軟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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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上工啦,不管要工作要考試,都來面對現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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