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沈自清發現騎車唱歌不是個好主意。



　　林艾書一路緊貼著他頸畔哼曲子，單單無歌詞的輕唱就害他心臟的血液噴發不止，幾乎要握不穩把手。



　　可是沈自清又不能叫林艾書閉上嘴，完全不能，冒著生命危險屈服於洛平大大的歌聲。



　　中途他們在小鎮休息，不管沈自清提款、買熱茶，林艾書都緊緊跟在他左右。沈自清對這種雛鳥似的行徑感到無奈，難怪這個笨蛋會被班長拋棄。



　　好在沒有人誤會他們的關係，完全沒有。



　　「你們兄弟感情真好，是雙胞胎吧？」



　　「嗯，我是哥哥。」沈自清眼神死去地回應，而林艾書笑得好不開心。



　　沈自清至今見過林艾書家裡的老管家、二管家、他爸他哥，對方看見他那種驚恐不已的神情，他仍然記憶猶新。



　　──濃華夫人到底跟誰偷生了！



　　只有林艾書沒有意識到真相和離婚協議書的關係，直說要把房間分給沈自清一半，阿湍也可以分一半。



　　沈自清沒跟林艾書說，如果他真的跟他家有關係，膽敢從小拋棄他、不聞不問，哪管是什麼第一世家、全國首富，他只想要全力報復回去。



　　林艾書的叫喚把他拉回現實的小吃店來。



　　「阿清……我不會吃魚……」



　　「廢物！」



　　沈自清氣呼呼給林艾書挑魚刺，不會吃還敢給他夾最貴的虱目魚肚，找死！



　　林艾書小口吃著美味的魚肚肉，把剩下的半邊挾給只點一碗滷肉飯配自帶白開水的沈自清。



　　「不用，你吃就好。」



　　「給你一半。」



　　「不用！」



　　「一半！」



　　沈自清含恨嚼著一口十元起跳的魚肉，一邊碎碎唸著：「就拿你來抵好了。」



　　「可以呀。」



　　「你點什麼頭？」



　　「我也認真想過，如果我是媽咪抱錯的孩子，那我就給阿清養吧！」



　　「為什麼損失的都是我！」







　　沈自清沿路陪著林艾書看玉米田、看油菜花，拖到傍晚才抵達昏暗山村。



　　沈自清降低車速，無聲騎過村舍。他上次就是太想彰顯自己在外地過得好，不再是以前被看不起的孤子，才會引來村中的無賴眼紅，給他外公外婆惹來整年分的麻煩。



　　他把重機騎到後院廢棄的雞舍，還沒停穩，林艾書就拎著兩大盒補品往門口衝。鄉下人不關門的，就被他這麼直衝進去。



　　沈自清聽見屋中桌椅翻倒的聲響，趕緊進屋探看情況。



　　「公、婆！」



　　進去只見林艾書忘情抱著他外婆不放，古板的外公也難得露出笑。



　　外婆揉著林艾書的腦袋：「無事，只是看到小書笑著進門，還以為是你在笑，嚇著。」



　　「我有那麼可怕嗎？」沈自清沒好氣地把翻倒的竹凳扶起。



　　「來坐，食飯。」



　　「好！」



　　沈自清在餐桌上看見他小時候從未見過的海魚，還有兩個蛋包，又看著不停給林艾書挾菜的阿婆，心情很複雜。



　　「阿清，我們一人一半。」林艾書笨拙地挾起蛋包，搖搖欲墜往沈自清的碗中前進。



　　「不要，幹嘛什麼都要一半？」



　　「你倆一人一個。」寡言的外公發了話。



　　「公公婆婆不吃蛋嗎？」



　　「給你們吃。」



　　過了三秒，沈自清受不了地罵道：「你吃就吃，不要哭！」



　　「爺爺奶奶把蛋都給我們吃……阿清！」林艾書埋頭大哭。



　　「看吧，誰教你兜要加菜！」



　　



　　吃過喧鬧的一餐，沈自清留林艾書用顛三倒四的中文和超廢的客語跟兩老聊天，自己挽袖打掃灶房和浴廁。老人家眼睛不好，就算已經為了招待客人特別清理過，但角落和高處卻還是積滿油污和灰土。



　　「阿婆，瓦斯沒了！」沈自清拎著瓦斯桶回到小餐桌，整個人煞氣騰騰。



　　「上次有叫，還沒送來。」



　　「那妳今暗怎麼煮食？」



　　「跟鄰舍借灶下。」外婆故作輕鬆地說，明明平常最怕麻煩別人了。



　　沈自清氣到發抖，林艾書過來拉住他手臂。



　　「每次都這樣，欺負我們家窮苦！我們是有欠過商行半毛錢嗎！」



　　外婆勸道：「你別動啊著發火，會和人打壞關係。」



　　「誰在乎跟那些爛人好不好！一群垃圾！全庄的人都是垃圾！」



　　小屋陷入死寂，往常就這麼沉默到天明，或是聽不下去的阿公起身反罵沈自清是不受教的雜種，這回卻多了一個人拉住他。



　　「阿清，你嚇到阿公阿婆了。」



　　沈自清哽著聲音說：「跟你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林艾書睜眼反問，「你不要生氣，我家也有一次爐火怪怪的，成叔嫌飯菜不夠香，就帶我跟阿湍去住飯店。阿清，我們就去住飯店吧，一天才兩萬，很便宜。」



　　「你閉嘴。」沈自清捫心自問能忍林艾書的智障這麼久，為什麼不能忍外人一點冒犯？「本來天氣冷，要給你燒熱水洗澡，現在你只能哭了。」



　　林艾書知道沈自清很容易生氣，也知道沈自清總是為了別人生氣。



　　「阿清，你對我真好，不僅買魚給我吃，還趁公公婆婆沒看見，把你的蛋也挾給我……唔唔！」



　　沈自清動手扭住林艾書那張嘴，把人拖進房間。



　　不一會，房門響起不比風聲大的敲門聲，但沈自清耳力好，一聽就知道是外婆來叩門。



　　「自清，這給你。」



　　沈自清接過信封，打開來，是之於現在的他，很微薄的幾千塊錢。



　　「我不用，我已經……惠姨都有給我花用。」沈自清試圖編出令長輩安心的謊言。



　　「阿惠說你從來不收她的錢，都自己打工賺學費。這些你拿著，省點花。」



　　外婆走回房，沈自清關上門，用力抹了下眼眶。



　　「阿清，婆婆疼你。」林艾書在床鋪抱膝說道。



　　「不用你廢話。」沈自清把床留給林艾書，在水泥地上打地鋪，隨手關上小燈。「快睡。」



　　林艾書依照約定，小聲哼著歌。真的很小聲，連沈自清都聽不清他是唱＜失眠＞還是＜時間＞？



　　「你累了？」



　　「我只是……有點怕黑……」



　　沈自清忘了江流湍交代的重要事項，立刻蹦跳起身，重新拉開小燈。林艾書已經縮成一團，還努力把不成聲的曲子唱完。



　　「對不起……」



　　「不用唱了，你睡就是了。」沈自清把垂掛的小燈拉到床頭，看看能不能讓林艾書能安心一點。



　　林艾書仍是埋在被子裡，只伸出一隻手去抓沈自清。沈自清不得已，把地下的被子抱到床上來。



　　林艾書感覺沈自清擠來他身邊，體溫隔著薄被相觸，才從被子露出一雙怯怯的眼珠。



　　「對不起，阿湍說只要唱小聲，阿清就會自動靠過來……」



　　「什麼？」沈自清腦中浮現江流湍俏皮眨眼的模樣，那個身手超群的死娘娘腔真是他的剋星。



　　「說好了、不會分開……為什麼、你不再回來……等、等、等、等……一夜、一夜……」



　　果然，林艾書主歌一下，沈自清立刻豎耳靠近，江流湍運籌千里之外。



　　林艾書有感而發：「太好了，只要能唱歌，阿清就會喜歡我。」



　　「你不唱歌，也不會討厭你。」



　　「所以阿清真的喜歡我？」



　　沈自清瞪著晃眼的小燈，拒絕回答問題。



　　這時，小燈大概太久沒有使用，啪地一聲，老舊的燈泡暗下。



　　「艾書？」



　　沒有預想的驚慌，沈自清轉頭看去，林艾書已經靠著他肩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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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收尾，本文還沒有放，這篇有把人物關係稍微簡化，等正式來就會清楚了吼。

加註：請通客語的大大不吝指正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