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綁著長馬尾的瑞格爾用力拍桌，把辦公室的老闆和同事嚇了一大跳。

　　「總監，遊戲被刷負評是常有的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誰在管遊戲？我被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欺騙感情，他還把我反鎖在家裡，太過分了！」

　　瑞格爾今天早上是爬窗出來，用魔杖飛來公司頂樓上班，越想越氣。

　　胖胖的王老闆拿著平板過來，給他看昨天遊戲上市的銷售成績。

　　「小瑞，你看，我們拿第一耶。」

　　「走開，我心情不好！」瑞格爾一把推開胖老闆。

　　「總監，是誰敢騙你？我們駭進去把他的ID卡刷爆。」

　　「我早駭過了，他卡片負額，是個窮鬼，還自稱是陽氏集團的公子。」

　　「陽氏集團？你是說，『克希王子』？」

　　「什麼王子？」瑞格爾以為這個世界沒有王公貴族，階級都被財閥壟斷了。

　　「總監，你是外國人，才會不知道這個世紀醜聞。陽氏把網上相關搜尋連結都刪除光了，你要用特殊的關鍵字下去查。」

　　同事打開天花板的大螢幕，熱心為瑞格爾找來庫存檔的資料。大概都是十年之前的紀錄，全國人民一起為影片上笑容燦爛的小男孩過生日。

　　「那小子小時候還滿可愛的嘛。」瑞格爾看得目不轉睛。

　　陽氏集團占通信及人工智慧網九成市場，影響力比諸國政府還大，是實質稱霸世界的王者。陽氏總裁膝下唯一的孩子，也就被暱稱為王子殿下。

　　但好景不常，陽氏與海氏聯姻後，沒多久，醜聞就爆發了。

　　一夕之間，小王子變成了無名無姓的乞丐。

　　瑞格爾想著克希對他總是低垂著臉，小心翼翼說話。

　　──我再跟你解釋。

　　瑞格爾看向自己手腕，那小子還幫他把骨頭間的紅線重新打好結，他卻恩將仇報，還一連要殺他兩次。

　　完了，他一定被討厭了。

　　瑞格爾用頭去撞壓克力辦公桌。

　　「總監！」

　　──瑞瑞，你要是不改一改衝動的壞脾氣，可是會嫁不出去喲。

　　公主殿下如是說。

　　中午時分，克希準時去學生餐廳領餐，有兩排行列，一排自動點餐機，一排是由佝僂的老婦人負責。

　　克希看吃飯的學生不多，厚著臉皮向食堂阿姨討食。

　　「寶姨，如果有多的份，可不可以給我？」

　　「克希少爺。」食堂阿姨以前曾在陽家幫佣，看克希現在這個樣子，忍不住泛淚。

　　「不用再叫我少爺。」克希侷促地說。

　　食堂阿姨將廚餘桶的麵包全打包到克希的餐盤上。

　　「都怪那女人，把你害成這樣。」

　　「請別再提，無需為我出頭。如果海若阿姨沒有聘用你們，父親大概都會把你們送去箱式養老院。」

　　曾有小報報導，企業因陽氏開發出來的AI系統大規模解僱員工，再由海氏集團以慈善接收便宜的人力，夫婦倆狼狽為奸。

　　「可是您一個人……」

　　「這些已經足夠，誠摯感謝妳的款待。」克希端著餐盤，回想兒時學過的禮儀課，向食堂阿姨彬彬行禮。

　　克希帶著討來的午餐往學校中庭走去，那裡有學校唯一一株大樹。自從他爸研發出可以自動產生氧氣的環境中控儀，森林就被大量砍伐，因為人類已經不再需要佔用土地的木本植物。

　　克希靠著大樹的樹根坐下，打開麵包袋。

　　現在讓他好好思考一下。上午有個像小祭司的金髮少年不停邀請沒位子的他坐在他大腿上，讓他腦細胞壞死大半。

　　夢中應該比他年紀還小的斐林，似乎長大了不少，才會跟他同班。

　　克希從吃了一半的麵包抬起頭，驚見微笑站在他面前的金髮祭司。

　　「你怎麼在這裡？」

　　「我一直跟著你。」斐林歪頭說道，但克希走路都不看人，沒給他叫住的機會。

　　「什麼時候的事？」

　　「從『那女人把你害得這麼慘……』那裡，寶阿姨和大家都很心疼克希。」

　　克希真想把自己埋進土裡，雖然說不是他們的伙伴，但他也想給人留下清新整潔、成績不好但有心上進、腳踏實地少年的好印象。

　　「大家都說你是個善良又有點死心眼的好孩子。」

　　「『大家』是誰？」

　　斐林仰頭看著大樹：「──多麼希望你能重拾笑容。」

　　「想想自己的處境好嗎？不用擔心我。」

　　如果真如魔法師所說，小祭司和勇者大人流亡到他所在的世界，不知道斐林在這裡度過多長的時間？誤認他是勇者的時候，才會那麼感動和開心。

　　「你在這裡怎麼生活？」克希低頭按著眼鏡說話，不想讓人感覺他很雞婆，「自從勇者把你從祭壇救出來，公主和大家都捨不得你受半點苦，夜半沒有人哄著你，你要怎麼入睡？」

　　受到眾人疼愛的小祭司，不管他惹出多少麻煩，最多也只是被暴怒的魔法師追著跑，沒有人會生他的氣。

　　他被教廷囚禁後，凡特希向教廷遞出降書，願意從此成為聖堤凡教廷的附庸，只為了把他們迷糊的小祭司換回來。

　　「那真是非常、非常幸福的時光，短短一年，卻像過了一輪世。」斐林抿起玫瑰色的脣蕊，「伊米，我這十七年來，都想要挽回我的過錯。」

　　「你認錯……等等，你在這裡過了十七年？」

　　克希聽魔法師穿越世界來找同伴找了快兩年，也以為斐林過著同樣的時間。

　　克希差點忘了，依美旋高階教士不會衰老，諾兒那個兩百多歲的老妖婆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斐林握住克希雙手：「我的朋友，看見你安好，這就足夠了。」

　　「好在哪裡？不要向我說一些像是遺言的話，去找你真正的朋友。」

　　克希正要向斐林說明，他們那個天縱奇才的魔法師，為了找尋散落彼方的同伴，費盡心思做了聲光效果一流的遊戲出來──大概在魔法師心中，和勇者大人一起參與種種的冒險，都是有趣好玩的遊戲，忘了末日即將到來。

　　因為勇者大人始終強大，總能化險為夷，令人無所畏懼。

　　斐林垂著碧眼輕聲道：「這就足夠了，同行而來的不只有『同伴』。」

　　「什麼意思？」

　　克希沒能追問下去，往大樹三方望去，出現了最新型態的保鑣機器人，連他家裡也只裝了四台，這邊卻一口氣來了十架，沒有五官的金屬頭部，浮現金色十字架。

　　機械音合鳴：「聖子大人，請回去。」

　　斐林閉上眼笑道：「真想再跟你一起共進午餐，克希。」

　　克希用背部擋住兩個試圖抓住斐林的機器人：「你最好說明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請轉告瑞格爾，不必來找我。」

　　克希怔住的當下，機器人扳倒他，將身材纖細的小祭司裝進合金箱籠裡。

　　保鑣機器人將合金箱子抬起，那箱子的造型就像教廷囚禁教皇的水晶棺。

　　「小斐！」

　　夢中的小祭司一直很害怕狹小陰暗的地方，但當克希叫喚他的名字，他仍是發出清鈴的笑聲──

　　「我親愛的朋友，願你美夢成真。」

　　等克希回過神來，他已經握著一截枯枝，刺穿中心抬箱的機器人。

　　──警報，偵測到不明生物。

　　機器人行動出現異常時，需要在原地等待中控中心下達指令。克希趁機器人的反應差時間，把裝著祭司的合金箱子搶抱下來。

　　「這個要怎麼打開？」克希看著需要指紋解鎖的箱子，手忙腳亂。

　　眼看機器人又開始動作，往他包圍過來，情急之下，克希兩手交扣握拳，砸向電子鎖。

　　「痛！」克希甩著微微泛紅的雙手。

　　箱子吱個一聲，打開頂蓋，屈身在其中的斐林，淚流滿面望著克希。

　　「對不起，我發過誓，不能再哭了……」

　　「這種事不重要！」

　　斐林撲抱住克希，像要傾訴這十多年的孤寂一般，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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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