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克希發現，他看著應該在空中飛的魔法師開著跑車過來，心裡沒有任何波瀾，可能精神已經不正常。

　　「發什麼呆？快上車。」

　　瑞格爾揚高墨鏡，打量著四肢僵硬的克希，一點也不想要去見父母的樣子，那凝重的臉色比較像準備打王。

　　「你怎麼還穿制服？」

　　「我把洞縫好了。」克希把還帶著濕氣的襯衫反覆拉直，「這是我最好的一套衣服，還有領帶。」

　　瑞格爾看著無指針的手錶，離約定見面還有一段的時間，開車帶克希去百貨公司。

　　「不用了，我穿什麼都不好看。」

　　瑞格爾沒有理他，牽著他的手到處物色合適竹竿人的衣服。買完衣服又帶他去剪頭髮，克希一路就默默看著專櫃小姐和理髮店設計師對魔法師低叫「好漂亮的外國人」。

　　等瑞格爾把克希打理好，已經快要中午。他把車停在科技園區外，跟著克希來到黑色馬賽克外型的大廈。

　　「到了，我爸的公司。」

　　瑞格爾拿下墨鏡，藍眼透著滿滿的鄙視和嫌惡。

　　「蓋這棟建築的人是受到什麼詛咒？」

　　「我爸設計的。」

　　克希要進去，被瑞格爾拉住。

　　「怎麼了？」

　　「沒事，總覺得你會被一口吞下。」

　　老實說，克希也沒有完好走出來的信心，他爸每次看見他都會發神經，更何況他還是專程來做壞事。

　　「我調查過，為防機密外洩，裡面沒有網路和通訊訊號。有任何狀況你就按一下胸前的口袋，我在裡頭下了求救的咒文。」

　　克希往胸袋掏了掏，拿出一片畫了愛心的紙卡。

　　「不是那個，那是愛情咒。」

　　「你對我下這個有什麼用？」克希皺眉看向瑞格爾，瑞格爾挑眉回望，一點都沒有被抓包的心虛感。

　　「再不然你就呼喚我，身為主人的我會想辦法突破保全系統。」

　　「主人？」克希差點忘了還有這麼一件事。

　　這讓瑞格爾笑了起來，克希等他款款笑完，才慢步走進鐵灰色的公司大門。

　　克希上次來是國中的事，小妹哭著想爸爸，他就抱著妹妹，坐公車來到父親的公司。他們才進門，父親就等在出入口迎接，一把高抱起妹妹。

　　真好，如果他也是親生的就好了。

　　如果那次回家之後沒有被打個半死，對克希來說還算是不錯的回憶，至少父親沒有心情不好。

　　克希來到櫃台，請接待人員向陽總轉達「他已經到了」，但梳著包頭的女員工沒有理會他，只是自顧自做自己的事。

　　「麻煩幫個忙……」

　　對方眼角冷冷瞥了克希一眼，又回頭盯著電腦螢幕。

　　像這樣被無視，克希已經遇到好幾次。小妹說那是他不夠親切，她每次去爸爸公司，大家都是熱烈歡迎她，不停誇獎她聰明可愛。

　　克希覺得不是那樣，本質上就存在著差異。

　　克希轉而尋找監視器鏡頭，沒花太久時間，櫃台後方就有兩顆藏在夾層的紅眼睛。

　　「爸爸，不要再監視員工，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女員工原本漠然的雙眼有了動靜，眼神往下看去，又求助般望著克希。

　　克希翻身過去櫃台，發現她高跟鞋下佈滿紅眼監視器的地板。

　　「我爸有對妳做什麼嗎？」

　　年輕女員工拚了命地搖頭，她還需要這份工作生活。

　　「對，至少他給的薪水還不錯，再變態，忍一忍就過去了。」克希熟練地安撫著遭到父親荼毒的員工。

　　克希要爬出櫃台，女員工突然拉住他。

　　「少爺，不要去……」

　　「妳來工作的時候，我已經被掃地出門了。」克希的同學都是在要嘲笑的時候才會叫他「少爺」，他在沒惡意的場合聽見反而尷尬。

　　克希無法，拔起接待台上的顯示器，用力砸向地板的紅眼。

　　女員工呆傻地站在原地，克希拿起她脖子上的識別證。

　　「在這裡，如果妳沒辦法只為了錢工作，還是離職好了。」

　　女員工捂面痛哭。

　　克希刷了識別證進場，煩惱地想，他父親的瘋病似乎更嚴重了。

　　克希往上走，經過二樓各部門的辦公室，透明牆讓他一覽無遺，不是主管在大呼小叫，就是員工崩潰大哭。上個月累計兩名自殺者，一個跳樓，一個在廁所上吊，創歷年新低。

　　但在外界，他父親卻有著良心企業家的好形象，十個大學生有九個立志來陽氏企業上班。

　　克希沒有二樓以上的權限，不能坐電梯，晃了九層樓爬上總裁研究室，期間都沒有人攔住他，因為光是活著就艱難不已。

　　克希敲了敲研究室門板。他爸沒有秘書，什麼都電子化。如果他爸不想被人打擾，可以十來天不離開研究室。

　　當門板打開，克希見到父親映著機器冷光、略顯憔悴的面容，脫口而出幼年的心願。

　　「爸，你賣掉公司吧？」

　　克希講完就捂住嘴，但已經來不及了。

　　好在他爸沒有生氣，只是嗯了一聲，還是埋頭在精密機器裡。

　　「你現在在做什麼？」

　　「仿生人。」他爸兩指拈起一顆會自動轉動的眼珠子。

　　「這個犯法了吧？」

　　「法律再改就行了。」

　　「就算成功了，你也會被世人討厭。」

　　克希不時提醒自己會面不要再多話，但每次見到父親，他又會想世上只有自己能阻止他爸走向毀滅世界的歪路。

　　噗滋，他爸捏爆手中的眼珠子，濕黏的液體噴得到處都是。

　　克希抿住脣，果然又說錯話了。

　　克希看著他爸站起身，和一般穿西裝的大老闆不同，他爸經年身上都是一身研究員的白袍，清俊斯文，不到四十歲已經是富可敵國、掌握世界經濟命脈的總裁大人。

　　他出生時，他爸還沒二十歲，算算比海若阿姨還小。可能因為太年輕，才會被無名的酒家女子欺騙，一直相信他就是自己的種。

　　「過來。」

　　克希三步併兩步跳過挾雜內臟和積體電路的雜物堆，立定在父親面前。

　　陽總裁冷淡地問：「身體還好嗎？」

　　「還好。」

　　「再等一下，我已經研發出更穩定的機型，只要一次手術就能終生使用。」

　　克希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露出開心的表情。

　　「海若雖然說話不好聽，但她對你也算上心，你就搬回家吧。」

　　克希不太明白，要是不知情的外人聽到他爸說的話，還以為他離家是因為繼母的關係。

　　「在家裡，我可以二十四小時監控你，總比在外面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廝混來得好。」

　　克希被魔法師驚嘆過對科技產品的無能，克希沒跟瑞格爾說，他在上高中之前，基本上被他爸監禁在家，不准他和外界交流。

　　「請您別擔心，我沒有跟不單純的人混著。」克希加重語氣強調。

　　陽總裁打了記響指，牆面顯示器亮出克希被魔法師搭著肩玩遊戲的畫面。只要網路出現克希的名字，他開發出來的程式就會駭入所在的系統，雖然突破防火牆花了他不少心力。

　　「這身新衣服、新鞋子還有新手機，你用什麼討來的？」

　　克希不可置信問道：「爸，你在想什麼？」

　　陽總裁沒有回答，反而提起一樓服務台女員工。五分鐘前，她已提出線上辭呈。

　　「你有發現嗎？她眼睛有點像你媽媽。」

　　克希糾結不已，都過了這麼多年，他父親還是沒有從被母親欺騙和背叛的心傷回復回來，任由傷重未癒的父親把他抱個滿懷。

　　「克希，你長大了，爸爸好高興。」

　　克希輕手回抱著父親，即便他本能感到顫慄的恐懼。

　　「爸爸都忘了，最像你母親的人，就是你了。」

--

賀，追平更新數第八章。

明天休息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