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判被抱進陸家時,體無完膚,就算有山林之主孕育山川百靈的神力養護,沒事睡覺睡一睡,那雙走沒兩步路就沒力的爛腿又抽筋了。
陸判強忍著痛,還是驚醒一旁的小看護老三。
「阿官,你還好嗎?」陸晴空稚嫰的手爪扒在床邊,臉頰還有睡覺殘餘的紅印,非常可愛,是父母都會喜歡。
「別碰我、別關心我,出去,算我求你……」
陸晴空睜大婆挲的淚眼:「阿官,你脾氣好像變好了耶……」
「滾……」陸判因腿間陣陣抽痛襲來,使不上力罵人。
陸晴空本想去前院找曬太陽的大哥,剛跑來廳堂,就看見風塵僕僕歸家的青袍子青年,一把撲了上去。
「乾爹、乾爹,阿官說他會痛……」
陸廷君蹲下來,雙手輕柔拭乾陸晴空哭泣的小臉。從來沒叫他男孩子別哭,因為他自己也是動不動就掉淚。
「沒事的,爸爸回來了。」
陸判在房裡能清楚聽見外頭的動靜,要不是他痛得說不出話,真是使勁叫罵那對義父子時不時上演的狗血爛劇?到底有什麼好安慰又有什麼好哭的!
可嘆他肉身年幼體弱,無法從陸氏魔爪下脫逃。
沒給陸判多想的時間,陸廷君敲著半開的房門進房。
他見他就先投來溫柔的笑容,坐上剛才陸晴空的小凳上,屈著頎長的身子給他揉腿。
陸判不喜歡被問「會痛嗎」,陸廷君也就不問他「哪裡痛」。
每次他幹出逞能的事蹟、說著無畏的大話,閻王就會笑盈盈地看著他,稱許他有點意思。
要是他像陰溝裡的孤魂可憐兮兮哭著說「我好痛」,閻羅大人就不會理會他了。
陸判以為自己很能撐,陰間使者帶來閻王的口信他都叫它們滾回去,就算快嘔出血來也能擺正判官大人的架子來欺鬼,沒想到他也會有演不下去的一天。
「別揉了,我難受。」
「房裡悶,爸爸抱你去外頭吹風好嗎?」
陸判想跟這男人說些人鬼有別的大道理,但看陸廷君殷切地伸出雙手,還是主動攬上他肩頭。
陸廷君抱著陸判,沒走出家門,坐在廳堂門檻,眺望月光下的山頭和山星。沒多久,老大和老三也一屁股擠到他們身邊。
陸判被撫著背,睡著一會又醒來,還是被牢實捧在臂彎,他就算瘦弱也有十來斤,就不信這男人手不會痠。
「好了,我腳不痛了。」
「小盼,再給爸爸抱一會。」
當時陸判不懂陸廷君為什麼要向他祈求似地說道,他沒有過孩子,不知道人世一眨眼,滄海即成桑田,幼子一剎便長大成人。
陸青枝嘆道:「所以說,廷君最疼的還是小盼吧?」
陸晴空附和:「我也這麼覺得。」
陸判在擦乾碗盤:「少來,別忘了老四那混世魔頭可是乾娘懷胎十月的血肉,爸爸愛他怎麼可能不及我?」
「可是你和祈安掉到陰溝裡,乾爹一定會跳下去救你。」
「我跟老四那混蛋都會游泳好嗎?」
陸祈安雖然一介懶蟲道士,能躺下絕對不用雙腿去站,打死不運動,但總是東海龍宮詔告三界逆天也要庇護的對象,水性奇佳,三名兄長都不相信他會覆滅於海水之下。
「所以,小盼,你去問爸爸祈安的生死好不好?我大哥的位子讓給你當。」
「我也會跟上官家絕交,不跟不單純的男性友人走太近,只聽你的話。」
「你們出賣我倒是乾脆。」
陸判不想問,最好當作陸祈安死透了,別讓上蒼給捉回世道。要叫那好不容易掙脫偶線的小瘋子再回來當蒼天的傀儡,才是折磨。
但是他們實在太想他了,身為排序在後的幼弟,就算有天攔著,是不是也該給兄長報個平安?
陸判拿下眼鏡,擰著疲倦的眼頭:「不要,我不想看到爸爸傷心的樣子。」
「阿官,你都叫乾爹『爸爸』了耶……」
「廢話,你有生父,我只有他一個父親,不喊他喊誰?」
「放心,你光喊他一聲『爸爸』,廷君什麼傷心事都忘了,他就是喜歡你。」
「木頭,別在這邊製造二氧化碳,閉上嘴。」
最後,陸家三名沒用的兄長一齊立了法陣,向遠方的義父傳訊,請求他為下落不明的老四卜一卦。
細小的叮叮聲敲打一陣,彼端終於有人「接聽」,聲音有些迷糊,似乎睡著了又被他們叫醒。
陸廷君戴上眼鏡,面對眼前一團朦朧白霧,沒剩下多少的視力立刻認出藏身在霧中他三個寶貝孩子,驚喜叫道:「小盼!」
陸青枝:「我就說吧!」
陸晴空:「真的!」
陸判一張老臉幾乎要掛不住。
陸判輕咳了聲,才躬身向義父探問:「爸爸,老四何在?」
整個公會都要翻過來還找不到陸家老四蛛絲馬跡,遠在千里之外的前代傳人只是笑了笑。
「祈安在龍宮,調戲公主、調戲䮛馬、調戲龍王,好不快樂。」
陸判咬牙:那個小王八蛋!
陸青枝不解地問:「那他為什麼不跟我們聯絡?以他的本事,公會想抓也抓不到他的尾巴。」
「他怕你們知道他為了守護星子連命都不要,會罵他。」
陸青枝和陸晴空不約而同看向陸判,就是他,拆散小星星和小道士的惡鬼二哥。
陸判卻認下這筆千年爛帳:「是我的錯,我明明知道,他心裡只有喪門,絕計不肯放棄。」
「怎麼會是你的錯?」陸廷君溫和地說,「小盼和老四包子,怎麼想都是祈安不好。」
陸青枝:「我就說吧!」
陸晴空:「真的!」
被光明正大偏過心,陸判無奈地喊了聲「爸爸」,陸廷君開心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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