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四的生活很精彩,沒人像我一學期塞滿三十學分,重修三次的必修再被當,就要留級了。
教授們:夏泯,怎麼又是你!
老師,因為好課值得一修再修。
我當初模擬考那個爛成績也不知道怎麼考上人家堂堂名校法律系,強烈懷疑海哥拿錢買通大考中心還是作法請小鬼。越級打怪的結果就是上課都在鴨子聽雷、團體報告都靠好心人罩我,期末考前就去抱春芬學姊的大腿。
春芬學姊是我請同學們個別吃了十三頓飯換來的直屬學姊,連續四年的書卷、應屆考上律師,目前在大事務所實習,要不是她每天押著我背她筆記,我大四就要直升大五了。
現在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學姊要是實習結束,回鄉去開業,我就沒有大腿可以抱了。
重申一次,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春芬平時形蹤不定,要是她不聯絡我,我很難找到她。雖然我可以倒背她的電話號碼、社群ID、電子信箱,但是非到必要,我不會打電話給她。
有一次,她在幫我補習的時候,她的手機震動起來。
我以為她沒發現,還在旁邊吶喊:「學姊,手機!春芬,手機機機──」白目得可以,看她呆滯的目光才後知後覺,她被電話嚇到了。
學姊後來跟我說,她小時候家裡常會有騷擾電話,有一點心理陰影,連帶看訊息和郵件,也得深呼吸三下才敢打開。
我聽了很是同情,蛤,春芬這樣就不能跟人遠距離戀愛了,好可憐,要是以後她男朋友還是老公調到外島,兩人也只能分手了!
所以,煩惱不如行動起來,我穿好褲子,去家裡附近的高級社區晃一晃,果然在警衛亭看到熟悉的人影。
春芬大學都在這裡打工當夜班保全,過年人力吃緊,一定會拜託她過來支援,學姊又是一個善良溫柔和跆拳道黑帶的好女人,不管她已經是個準律師,還是會為了人情過來幫忙。
我走過去,敲了敲窗口,向她提起一袋宵夜。
春芬綁著馬尾、穿著厚實的防彈背心,定定看了我兩眼,用手勢拒絕我。
「夏泯,我在值班。」
「可是我睡不著。」
「我不能怠職。」
「有沒有怠職,我說的算。」
我亮出新拿到手的名片,是她來代班保全公司的新董事。
我解釋其中有一點機緣在,保全公司的上一代老闆就是我家隔壁隔壁鄰居伯伯,我去幫他遛狗狗,他就答應賣一點股分給我,讓我占一個閒缺。
春芬又看了我兩眼,然後放我進警衛亭。
「夏泯,你要乖一點。」
「汪汪。」
能夠整晚待在學姊身邊,我實在高興得不得了,把討人厭的作業都寫完了,馬上拿給她獻寶。
可惜春芬沒有哄我,只是擔憂地望著我。
「夏泯,下學期你要再認真一點,才能畢業。」
同學們都在衝刺國考的時候,大家對我的期望只有順利拿到畢業證書,枉費我新生報到之前,還跟海哥打包票說我要當檢察官。
如果春芬學姊之後還會留在臺北,那我讀大五大六也沒關係,我喜歡待在學校,至少不用回到只有一個人的家。
但是春芬就要走了。
不像我考大學是為了讓海哥開心,春芬來這裡是要拿下報仇的資格。那些曾經害她父親含冤莫白的惡人,在她長大成人後,她要一個一個還報回去。
這讓她每次看見我,眼中都帶了一絲無奈,我之於她的報仇計畫一點幫助也沒有,就是一個很黏人的絆腳石。
還是我搬到台南好了,在她老家附近置產,一樓開律師事務所,我住二樓這樣,每天都可以下樓去找她。
好像也不錯,我難道是天才嗎?
「春芬。」
她身子顫了一下,每次我直接叫她名字,她都會被我嚇到。
「我是你學姊。」
「我年紀比妳大,算是妳哥哥。」
我唸完高中,先去當兵還有跟著海哥閒晃才來讀大學,必要時可以跟春芬擺架子,而她就會很無奈地看著我。
「聽哥哥的話,年假快結束了,妳還是回家一趟吧。報仇很重要,但家人更重要。」
我不是每次都要占她便宜,我虛長的年歲也是拿得出一點過來人的經驗。
哪像我,只是開開心心來讀個書,家人就不見了。
春芬搖搖頭:「現在已經買不到車票了。」
「我載妳回家。」
「夏泯。」
「好嘛。妳那個來對吧,我已經把妳用的衛生棉都買好了。」
春芬沒有痛斥我這個噁男,等她交班後,默默坐上我的車。
清晨時分,我往西濱開去,想給春芬看看海景。
我很喜歡海,但我沒辦法一個人看海,總要找個人陪在我身邊,我想,那應該算是屬於我的心理陰影。
「夏泯。」
「嗯?」
「你以後想做什麼?」
「妳有需要跑腿的忠犬嗎?」
春芬輕嘆口氣,看來她並不需要我。
她輕聲說起我們第一次見面,我那對法律系閃閃發亮的雙眼。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我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海哥,參加司法研習營第一天就想坐飛機回大嶼。
「你是懷抱志向來讀大學,我希望你不要忘記這件事。」
我只是看海哥每次要進地檢署都被人攔下來,才想當檢察官讓他開心。
我沒有特別的夢想,只是想讓海哥開心而已。
我們順利來到春芬的老家,是連棟的三樓販厝,沒有停車的車庫。春芬先下車,我先繞去停車場才走過來。
謝爸爸和謝媽媽熱情地向我問好,和撲克臉的春芬學姊一點都不像。春芬向他們介紹我是大學學弟。
您好,我是夏泯,無父無母,有房有車。
春芬側肘頂了我一下,我才簡單表示:「我是夏泯,叔叔阿姨好!」
「好、好。」
謝媽媽從我出現後,眼神就沒有從我身上移開過,雖然對我還一無所知,卻不時滿意點著頭。
「這是阿芬第一次帶男朋友回來。她很怕生,會坐你的車,表示她很喜歡你這個人。」
春芬驚恐地睜大雙眼。
寡言的謝爸爸:「對。」
「不是、他不是,我沒有男……」春芬結巴地向父母解釋。
就要當律師的人了,連這點小狀況也處理不來,真是令我擔心,雖然我就是罪魁禍首。
春芬看向我,我想那是求救的眼神。
我當仁不讓,站了出來。
「謝爸謝媽,我可以入贅!」為了學姊,我二話不說把自己賣掉。
看吧,這世界果然存在著真愛。
春芬出手用力搥了我兩下。
看她氣得要命,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許久以後,謝爸謝媽向我供稱,他們很早就看出女婿是個肖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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