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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所以神明在人世行走,超怕被認出來的。


  人們總是先入為主地以為,我們,可以許願。許了願,就要為他們實現。


  大錯特錯!自以為是!


  「林可憶,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吃壞肚子嗎?」


  「幹嘛來拜拜?我討厭廟和香的氣味。」


  「你陪我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加加不理我,繼續雙手合手祝禱。


  加加穿著女中制服,而我穿著流氓學校的運動外套,不少人看向我們倆,竊竊私語。


  這就算了,我看向壇上的老先生們,幾乎要被我嚇得滾下地,而我又不能去扶他們。


  我在心裡跟他們抱歉一聲,我今天只是陪著無聊的少女打發時間,無事無事,天下太平。


  加加瞄了我一眼:「你在求什麼?」


  「我媽身體健康。她就算回家,家長的電話也接不停。」我面不改色地說謊,「那妳呢?」


  「我之前被鬼纏上,來答謝保佑我的神明。」


  我明明知道這沒什麼好出風頭的,但心頭就是有股衝動想向她大喊:妳的救命恩人在這裡,快感謝我!


  好想被少女崇拜的目光滋潤一下,難道我是變態嗎?


  有個地方我有點疑惑:「妳連土地公和月老都求,會不會太為難他們了?妳那個可是厲鬼中的厲鬼。」


  加加低頭不說話,我想再問,她卻咬牙對我說:「閉嘴啦!」


  神壇的老人家向我打手勢,我投以困惑的眼神。


  ──小殿下,這個小姑娘是特別來拜我啦!


  ──別叫我殿下。所以紅線真的有用嗎?那您可要給她許個好姻緣,有錢、個性好,不生小孩。


  把我的條件反著看,就是加加理想的對象。


  月老說,目前這個條件是空集合,尚待有緣人。


  我想也是,對一個生活圈單純的高中女生來說,就算沒錢、腦子有病、超喜歡小孩,為了打發時間排解壓力,也是可以勉強扮個戀愛家家酒。


  「林可憶,那個,我拜好了。」


  先前逃脫鬼抓人的時候,加加扭傷了腳,但是她無論如何都想要出門,我也只能揹她過來。


  我在她面前蹲低下身,她遲疑一會,才把雙手攬在我肩頭。


  「會不會很重?」


  「妳放心,力氣大是我極少數的優點之一。」我以前還接過移山的支線任務,搬完之後,山神姊姊送我一條金鯉魚。


  不太熟的自然神靈,總說我很不可思議,神明實現人的願望,而我能達成神的心願。


  我沒那麼偉大,此時此刻,我只想要讓身後的少女放寬心,心情好一點。


  被信任的好朋友背叛,大概就像被兄長遺棄一樣,心裡很難受。


  「李加分,妳不要交朋友,交男朋友好了。」


  「我哪來的男朋友?莫、莫名其妙!」


  我拉過她右手,看了她的掌紋:「妳男人運……也很糟。」


  加加握緊手指揍了我一拳,因為我不是在唬爛,乖乖給她揍。


  「家暴啊──」


  這也增加我這個煞星在她身邊晃著的正當性,她現在運勢實在背到谷底,再糟也不會比現在更糟。


  天色漸暗,遊魂越來越多,我差不多該帶公主殿下回家了,她卻攬緊我脖頸。


  「可不可以再繞一圈?」


  她軟聲祈求,為此,我可以帶她去天涯海角,看盡黃泉與碧落。


  我才要踏出腳步,背後一輕,加加變成跪在我身側,滿臉是淚,哀求一個結果──


  「我要和他一起葬在陰溝,好不好?」


  我當時腦子是灘爛泥,只能呆傻望著她。


  妳說什麼?當然不好,哪個男的會答應讓老婆浸在臭水溝裡!


  我大叫一聲,隨即從夢中醒來。


  有人在我耳朵邊吹氣,我差點反射性抽出劍來。


  「可憶哥哥,你就答應她吧?」


  不是我自誇,我很常被下藥和下暗示,阿青教過我,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保持沉默。


  「這只是小事一樁,又不是叫你把天庭畫押給我這種大事。」


  「你一個道士要神界做什麼?」


  他藏在厚重眼鏡後的琉璃眼珠彎彎一笑:「沒什麼,天上界走投無路的太子殿下撞到陸某手上,不拿白不拿。」


  我從冰冷的鐵板爬起身,發現處在一個陰冷幽暗的空間,該是道士的傢伙穿著科學怪人的白長袍,不時響起詭異的金屬音。


  「這是實驗室的解剖台,沒有人跟你搶,你可以再躺一下。」


  「為什麼我每次見到你的模樣都不太一樣?」


  「黑旗大人記錯了吧?祈安本來就是書呆子理科生,母胎單生到現在,還是個純潔的處子。」


  越是強調越是可疑,老實承認,你背地有交男朋友對吧?


  「因為祈安有跨夜數據要跑,只能委屈殿下。殿下渴了的話,飲水機在走廊盡頭。」


  「你為什麼三次稱呼我都不一樣?」


  「因為您至今仍是擺不定您的立場,我只是隨你變化的心意回應而已。」


  我記得我有重要的事找上陸家道士,不能被他的話術牽著走。


  「黑旗大人復生不久,形魂未定,您只要回答祈安的問題即可,無需多想。」


  「現在不是益智遊戲的時候,她命在旦夕……」


  「你為什麼不答應她?」


  實驗室空氣不流通,大樓四周又上滿對神禁制的符咒,我很不舒服,對方卻咄咄逼人。


  「就算她為了你連命也不要,但到頭來,泡在陰溝的只會剩下她一個人,你很清楚,不是麼?」


  ──小可,我等你回來。


  我沒能控制好情緒,周遭的玻璃器皿全都爆開來,碎了一地都是。


  「你要她活下來痛罵你是大騙子,還是實現她的心願?」


  我腦子不好,不擅長思考,但我認識加加十年了。


  「那句話重點不是去死,而是在一起……」


  想也知道,人神殊途,那比日夜倒轉還不可能。


  「殿下,您是從冥河死而復生為神的奇蹟之子,比起上蒼專為桃花源量身訂作的白仙,您更有潛力。」


  「我有什麼潛力?我看著只覺得你在透過我掂量聖上的腦袋。」


  陸家道士放聲大笑。


  「原來您早就知道那條終路。」


  「我不會走的。」


  「這沒那麼難,您只要依四旗的心願坐上大位,待那時,無論是哪一位神祇反對您與凡人相戀,您殺了便是。」


  我提著嗡鳴不止的軒轅,回過神來,天庭的玉階已經染得全紅,天堂即是地獄。


  「--到時發瘋的我去找加加,她不要我了,那我是不是連她也一起砍下去?拜託你給點有營養的建議。」


  「可憶哥哥,真虧你能注意到這個盲點。」


  不是我自誇,千年來我已經被害到一下子就想到最爛的結果。


  「你往前走去,盡是迷障,只要你記得那名女子卑微的心願,就能保有本心。」


  那女子的心願一點也不卑微好嗎?她還想過要高職畢業的我靠臉選舉培養知名度去當行政院長,還有靠臉成為自唱主題曲的武俠片男主角。


  道士咯咯笑著:「嫂子真有趣。」


  「不要隨便讀我的心。」


  加加比我堅強多了,我在哭哭啼啼的時候,她已經想好最壞的結果,就算瘋去的我來到她面前,她也不會逃開。


  ──小可,我等你回來。


  我輕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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