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境泛指陰曹行政區以東的區域。陰間地廣,但多是不毛之地,種什麼死什麼,就是那種會被國土稽查員評估為適合興建掩埋廠的邊際土地,人世的廢渣也的確不停往下界積累。一般的荒地通常放給它廢,但東境比較不同,特別到需要駐兵。
就像島上冬夏交替的季風,陰間偶爾也會吹吹固定風向的氣流,由東向西,發源處就在東境一片深不見底的血色湖泊,因人間界大規模戰爭,一小塊戰場容納不上那麼多鮮血,多餘的腥臭血液就流到廢棄物集中地──陰世裡來。
以人間物理法則來看,氣流的成因是由於空氣密度的差異形成不同的氣壓梯度;同理,血淵上頭也因為怨氣太重,壓力爆表,產生的陰風就往相對穩定的酆都襲來。
這點小風在過去,只要鬼王陛下哼口氣就被拂回去,上不了檯面。又好比上次小蟬參與的清淨儀式,她前輩和鍾馗大人累得半死才壓下的瘴氣,在鬼大王清醒坐鎮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空氣品質的問題。
但鬼王陛下目前因……(最高機密)不在地府,餘下的官員只能自立救濟。陸判前輩就從地獄收編一群罪犯,新訓過後又整合成軍伍,負責在東境一級危險區收集資料,當血淵發生異變,確保消息能在第一時間傳回都城,防患於未然。
雖然閻王大人納涼地說,不過是一些永世不得超生的惡人,死了便死了,再找其它的替死鬼充員就是。陰間什麼沒有,卑賤的亡魂最多,不缺低等勞力。
可是陸判前輩已經答應它們,百年換防後可以解開罪惡的束縛,它們是如此相信,才會一直以來兢兢業業守著陰曹的安危。
閻王帶笑望著他們,陸判一語不發。
「話說回來,本王的下屬至少要生得像你們這般標緻,有腿有腰有臉,做我大小老婆剛剛好。」閻王說著就將左右手搭在陸判和小蟬肩上,把國安問題拋在腦後。
下一秒,閻王被陸判提襟摔上桌面,第十六張辦公桌砸成二半,壽終正寢,幸好小蟬搶先抱走公文和筆硯。
因為不想和閻王那張噁心的嘴臉靠太近,陸判不用雙手,而是以超高難度的腿技壓制他們上級主管,把那身華麗的外袍粗暴扯下,搜索出公印。
「陳判佐,筆、令狀和朱泥。」陸判平直伸手,小蟬趕緊端來他要求的用具。
陸判提筆揮就出城的通行令,再瀟灑蓋下許可的章印,用完就把公印砸回閻王臉上,閻王痛叫一聲。
他鬆開腿,把褲上的白痴病毒拍打下來,然後從箱格拿起外出的公事包,抬錶和屋中刻漏的時辰對了對。
小蟬眼看她行動力極強的直屬主管就要跑掉,趕緊出聲攔鬼。
「前輩,很危險嗎?」
「又沒要妳去。」
「話不是這樣說的吧!」就算沒有道士男孩的預言,小蟬也不會容許陸判隻身前往紅色警戒區。
「陰司之中,最熟悉東境風土的就是我,我不去難道妳去?」
「前輩,請你不要繞開重點──重點是很危險,你又只有一隻鬼!」
「不然呢?在未知的情況下,加派人手只會給我礙事。」陸判不耐煩地反問。「妳能提出什麼更有利的對策?三秒後答不出來,就在這裡乖乖顧著辦公廳,行政事務由妳全權發落。」
小蟬腦筋快燒壞了,不論如何,都不能讓陸判前輩出門!要說陰曹有誰比她專政的前輩還強大,也只有旁邊這個披散著銀毛、臉上還餘著紅印的變態大王!
「閻王大人,您可不可以去巡一下東邊?相信英明的您一定能找出大家下落再平安歸來!」小蟬不管陸判在場,僵硬地撩了兩下裙襬,希望自己的美色能起點作用。
「可以呀!」閻王笑咪咪答腔。「只要陸判求我,一切都好談。」
完了,小蟬死掉的心都提到喉頭,閻王大人除了火上加油,哪裡會為她前輩真心著想?
陸判回眸,冷然瞪視笑得深情、其實無心的閻王。
「陸判,本王對你向來有求必應,惟有你能如此。」閻王款款說道。「我真的很喜歡你,尤其是你向我哭求的樣子。看那身腰桿為我軟下,實在非常誘人。」
陸判面無表情聽著,只是指尖輕微抖動著。
小蟬衝上前把閻王撲抱住,連王帶己全力把他趕出偏殿。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陸判前輩一定恨不得離開有閻王在的都城。
「大人,不要再鬧了,前輩已經很努力不去恨您,求求您夠了!」
成功騙走那傢伙,他終於可以把大殿依自己的意願弄得金碧輝煌,廣召佞臣美人來酒池肉林,夜夜笙歌,醉生夢死,享受帝王的至樂。
「大人,您還真忍得下心?陸判不是在你身邊數百年了?」
「我早就厭煩他滿口道德經。自從在陛下面前替他罰過一頓,他還真的以為自己是天仙,動不動就踩到本王頭上來。不給他一點教訓,難消我心頭之恨。」
「要是他發現了您把他交給那些與他結怨的邪術士……」
「世間那麼多鬼,我還怕他不成?找個能幹的把他換下不就得了?」
他忍辱負重扮演數百年的好主君,憋了那麼長時間終於可以一吐真言,多麼暢快。
孰料殿下一片嘩然,照理該在人世受難的陸判竟然出現在大殿外頭,拖著殘廢的雙足爬行而來,赤裸的身子無一不皮開肉綻,朝閻王睜大鮮血淋漓的雙目,不知道是傷的還是鬼魅悲痛的血淚。
「十殿有叛徒……仙宮意圖犯亂……」
他從不停湧出血沫的口中擠出這兩句話,拚死掙脫術士殘暴的陣法就是為了通知上司陰間有危險,閻王甚至感受得到話裡對他的擔憂。
應該還有一句,閻王習慣性鼓勵一笑,才想起他排演好的劇碼已經亂了套。
大人,閒著就快來救我!
每當力有未逮,總是用囂張得不得了的口吻請託,就因為臉皮薄,實在太不好意思了。這有趣的一面連陛下也看不到,只會向他展露。
而那個卑賤的陰魂只是往地上重重一摔,在他眼前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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