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四寢的室友們不難察覺喪門的改變,他給陸祈安的位子鋪上防塵布、說話不再以陸某人的名字開頭,還會跟別的女孩子在樓頂看星星。以前旁人還有陸祈安這個短處可以說嘴,現在去掉陸祈安,喪門更是接近模範青年的形象。

 

  像上午實驗課發生原因不明的氣爆,喪門總共揹出六個女孩子、三個男同學,眾人給他激賞的掌聲,喪門還是那張雷打不改的酷帥臉龐。在場的上官榆嚇得抱著喪門大腿不放,他生平從沒遇過可能致死的意外事故。

 

  文學院這邊則出現歹徒衝進教室潑硫酸,林然然難得去上課這麼一次就倒楣碰上瘋子,要不是他及時提筆寫下「中和」的咒文,他楚楚可憐的美貌就要毀於一旦。

 

  就像人運勢衰弱,壞事就會接連而來,看這意外頻仍的景況,校內雜亂的氣息已經壓不下來了。

 

  喪門聞訊趕回寢室,林然然濕答答望著他,不輸上官榆落水那天淒慘。喪門伸手過來,林然然以為他會抱住他,四肢僵直不動,幸好最後沒有,大帥哥只是軟聲慰問。

 

  「小然,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阿喪,我也嚇壞了。」上官榆只是想要反應一下,不甘寂寞。

 

  林然然知道喪門近日非常沮喪,拚命去接受陸祈安不在的事實,認為這是自己一手造成,怨不得誰。但他卻仍不吝於待人接物,依然對他慷慨非常。

 

  喪門給林然然吹頭髮的同時,上官榆收到簡訊,說是社團活動事不宜遲,就算冒險心得沒寫完也請今夜赴會。上官榆詢問喪門的意思,見大帥哥點頭,便向對方回覆「沒問題!」,展現男兒的豪氣干雲。

 

  「等等!」林然然急得攢住喪門衣袖,喪門低頭看去。「這般大事,不能貿然行事!她們不懂曆時,憑著幾分能耐就以為所向無敵。喪,你千萬別跟著她們瞎起鬨!」

 

  林然然從未如此表現,喪門怔了怔,卻只道抱歉。

 

  「我不能把她們扔著,有危險,我在總是能擋一擋。不然,小榆,你留下來陪小然?」

 

  「不行,我女人在那裡!」上官榆滿心期待能見到亦心。

 

  「那麼,就麻煩小然你顧家了。」

 

  林然然前一刻還想靠鴕鳥心態廝混度日,沒想到抉擇那麼快來到眼前。他轉著腦筋,幾乎要絞壞它們,把身子往門邊挪,背地用指尖在門板寫上「關」字。

 

  「門怎麼打不開?」喪門疑惑。

 

  「該不會又是靈異現象?」上官榆猜想。

 

  「既然出不去,那就不要去了……」林然然才想勸說,喪門就在窗邊架好對外的繩梯,蓄勢下樓。

 

  「小榆,你要自己下去,還是給我抱?」

 

  上官榆含淚請託:「阿喪,請用你厚實的臂膀抱緊我!」

 

  林然然腦子混亂一片,以他這年來的觀察心得,如同陸祈安只會對喪門另眼相待,能改變喪門心意的也只有離去的陸祈安,他這個外人無能為力。

 

  沒關係,好在他和他們感情還不深厚,不會太遺憾。

 

  但當喪門那雙手要從窗口消失,林然然卻急奔過去抓牢它們。

 

  「小然,怎麼了?」

 

  環著喪門腰身懸在半空的上官榆,也抖著牙關擠出一句:「然然,說實話沒那麼難。」

 

  「你懂什麼,紈褲!」

 

  「囂張什麼,娘炮!」

 

  「你們不要吵架。」喪門覺得這個挑戰特技的姿勢不好說話,不顧上官榆尖叫硬是從繩索空出一隻大手,揉揉林然然的腦袋。「小然,我櫃子有土司和罐頭,你要是懶得出門可以配著吃,我會再帶宵夜回來。」

 

  接著喪門就一躍而下,從底下傳來上官榆挾在驚叫中的抗議聲──夏天哥哥,你真的好偏心!

 

  林然然在窗邊滑跪下來,終於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

 

 

 

 


  喪門半扛著軟腿的上官榆到舊大樓門口,三名各有姝色的粉黛已經等在那裡,亦心穿著可愛的燈籠褲,流丹則是皮衣長褲,窈窕曲線一覽無遺。

 

  福德社長又穿出白襯衫搭配高腰碎花裙五零年代風格,就算不想理她如喪門,大概也知道社長格外喜歡紅裙子。

 

  社長照例向社員們精神喊話一下。

 

  「恭喜神選出的勇者們通過試煉!接下來,我們就要前進魔境!」

 

  「哦!」亦心善良地附和社長的渾話,而流丹負責殘忍地打斷渾話。

 

  不能說得太明白,一方面由於事情不是一時半刻說得清,事後多的是時間向社員慢慢解釋;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們將要遭遇的事,太可怕了。

 

  封印三百多年的土地一旦解禁,不是單單群魔亂舞可以形容,他們所能做的就是拔開腳步,在封印沖開前趕回法陣中心。

 

  「別理她,聽我說。只有一個時辰,當我說開始,全力至抽籤的定點,再返回社辦,千萬不要多做停留,不然……」流丹停在令人提心吊膽的點上,然後揮下手臂,「跑!」

 

  大伙聽令出發,喪門卻被社長拉住,要跟他換地點,還是最遠的化學大樓。

 

  「我高中是學校田徑代表,那妳呢?」

 

  「大家都叫我烏龜福。」福德哎哎瞎叫。「總之,那位小姐對你成見頗深,我怕你有危險。」

 

  「我已經習慣了,祈安就是招桃花。」

 

  「要是我,才不會這麼小家子氣。」福德趁機展現寬大的心胸,男人就要是正大光明地搶才對。

 

  「我不是不想交,這一年來也有在觀察,只是我實在無法容忍半點對他歧視的目光,是我要求太高。」

 

  「我很喜歡小安安喔!」福德笑著坦誠,聽她這麼說,喪門目光微微軟下。

 

  「再說吧!」喪門鬆開手,兩人分道而去。

 

  

 

 

  上官榆平安抵達音樂館,他的定點離舊大樓最近,回程就是一條路燈通明的大道,他卻調頭往朝陽湖跑去。

 

  平安符在探險那次已經用掉了,亦心纖弱的身影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他問過陸祈安怎麼做才能接回兩人斷開的紅線,陸大師只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他有退開的機會,但亦心沒有本錢陪他賭這一把。所以曾經身為丈夫的他不能再像個年輕人任意拋擲青春,必須做好失去一切的覺悟。

 

  他退縮過,不只當面解除婚約那次,好幾遍都想放棄母兄口中百害無一利的感情。亦心是個很有分寸的女孩子,就算身處同一間學校,她也不會來糾纏他,更正確來說,根本不想見到他。

 

  但他光是聽見她名字就無法克制自己,甚至還妄想亦心是不是為了他來這裡唸書?開心得受不了。

 

  雖然幻想很快就破滅了,但夢中人還在,他清楚明白,亦心在他心中不是紙醉金迷的物欲比擬得上,是真心愛著,從幼稚的過往到不成熟的現在,始終不變。

 

  現在還沒辦法,頂多只能拋下七成,他對富家公子的生活還有所眷戀,也怕到頭來人財兩空。

 

  但是,為了她,他會努力變得勇敢一點。

 

  上官榆看亦心踩上石橋,開始回頭跑,身後的陰影凝聚起來,循著她的腳步追上來。

 

  看起來像是魚,嘴邊卻曳著十來支柳條,和地面摩挲出聲。亦心臉色慘白急奔,不敢回頭望。

 

  「哇,來我這邊啊!」上官榆對著怪物拍打雙手,試圖引開注意。

 

  「你來這裡幹嘛!」亦心見了勃然大怒,恐懼都拋在一邊。

 

  他們兩方出聲,成功模糊怪物焦點,本以為可以就此脫逃,亦心卻冷不防遭從橫生的柳枝纏住腳踝。

 

  亦心被拖行半尺後,柳條的力勢緩住,她回過頭,原來是上官榆硬攀住枝條,那雙從未做過粗活的手被磨得破皮流血。

 

  上官榆爭取到時間,亦心從布包抽出預備的枝剪,一刀兩斷。她布包中還有老鼠藥和手電筒,專門為今晚準備。

 

  亦心拉過上官榆右手,跌跌撞撞跑離水邊,才想鬆一口氣,兩人卻同時踩空,陷進憑空冒出的水窪。

 

  亦心急地想起身,伸手觸及的濕滑觸感卻不似泥濘,她全身發毛地想,該不會他們已經落入敵人的嘴中?

 

  「小榆哥哥,聽我說,踩著我肩膀上去……」

 

  上官榆習慣先照做,再去想亦心話裡的意思,等他回頭,亦心已經陷在那東西口中,僅看得見半張憔悴容顏,愈來愈深。

 

  真的很奇怪,她不是恨著他嗎?為什麼最後還是以他的性命優先考量?

 

  他把手連著上半身伸入怪物口中,抱住亦心不放,感覺怪物在啃咬自己腰部,被亦心哭著拍打都不放手。

 

  「小心,對不起,過去是我沒有保護好妳!」

 

  亦心茫然落淚,說他笨,但他又比誰都能觸及她的心田。

 

  她已經失去勇氣,認清現實,不可能再告訴他,她其實還是喜歡他,一直都很喜歡。

 

  兩人緊挨著彼此,聽見一聲咕噥,他們被怪物濕滑的內壁擠壓著,就像人緊張時胃袋收縮,吞了他們的東西似乎想要往水底藏,但沒來得及,就被騰空拋起,重重摔下地面,連帶吐出驚懼不已的男孩女孩。

 

  隆隆聲不絕於耳,他們看著小型颶風在湖面盤旋,水中的魚蟲和水邊的垂柳都被旋風撓起,水底積聚深厚的污泥再也沒有掩飾的水體,蠕動著,用細小的觸手爬出水岸。

 

  從風中隱約浮現一抹白影,側臉極像是上官榆記憶中的姊夫,也是家裡惟一支持他追求所愛的人。姊夫看起來文弱可欺,卻挺起胸膛說要當他的靠山,即使他後來拒絕一起生活的邀約,姊夫還是按著他胸口,喃喃:「請保佑我弟弟。」

 

  「晴空哥!」上官榆拉開嗓門大喊,白影轉身望向他,果真是為他而設的護身符。

 

  風暴炸開,絞碎那團扭曲成妖的污穢,只餘下清澈見底的湖面。

 

  亦心先回神過來,撥開額前的柳葉,前後不到半小時,卻恍如隔世。

 

  她毫不留戀掙開上官榆的懷抱,走沒半步,就被前未婚夫拖住腳步。

 

  「小心,我腿軟……」

 

  「你也太沒用了吧!」

 

  上官榆讓亦心半揹半拖回社辦,他就借勢靠在她肩上,不停煩她:「那妳照顧我下半生好不好?」亦心沒有答應,不過也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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