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蟬出外巡邏,不慎摔下舊時代的戰坑,頭一個想起的就是陸判前輩,可見陸判在她心頭等同老母一般的存在。
她右腿以不正常的角度往外彎,顯然骨折了,站都站不起來。陰間又沒有行動電話,她外巡的地方都是死人骨頭沒有民家,加上陸判前輩忙於公務,她說不定被荒煙蔓草埋了,變成死人骨頭的一分子。
但她還沒學荒島求生在頭骨上刻個慘字,坑外就響起腳步聲,有哪隻鬼這麼好膽跑來舊戰場散步?
「知涼?」
這道溫潤的嗓音響起,小蟬頓時熱淚盈眶。全地府只有兩位哥哥級的人物會喊她名字,其一就是鍾馗大人。
果然,坑上的探來半身惹眼的紅袍子和嚇鬼的獠牙面具,紅袍裡鑽出一隻圓滾滾的小蝙蝠,拍打著肉翅下來。
「妳真蠢!」蝙蝠君毫不客氣地數落,小蟬掩面哭哭。「上來吧!」
「上來哪裡?」小蟬打量蝙蝠君只有她一手大的圓軀,找不到下手處。
小蝙蝠鼓著肉翅吸氣,不一會變得有半身大,小蟬才攀上他肩頭,大腿夾緊他的胖肚子。大蝙蝠在狹窄的坑洞中小幅度拍打雙翅,最終把小蟬平安帶出生天。
鍾馗拿下鬼面具,蹲下身檢視小蟬的傷腿。小蟬不敢多看陰曹的大眾情人,只是盯著他束在腦後的長馬尾。
「這傷勢,恐怕要到奈何一趟。」
在陰間,向孟婆就診跟宣判死刑沒有兩樣,可小蟬只是點點頭,乖巧地受下。
鍾馗蹲下身,將厚實的背脊坦在小蟬面前。小蟬害羞得快死掉了,仍然爬上眾女鬼垂涎的位置。
蝙蝠君變成少年模樣,亦步亦趨跟在鍾馗身旁。
「要不是我家主子抄小路經過,妳爛成泥也沒人知道!」
「嗚嗚,鍾馗大人救命之恩,小蟬感激不盡!」
「傻瓜,陸判半天就會來尋妳了,不會落下妳的。」
小蟬想想也是,前輩每隻鬼都記得,不可能獨漏了他可愛的小跟班。
「我前輩日理萬機,真是陰曹的燈塔、冥世的偉人。」小蟬受傷之餘,不忘給陸判造神運動。
「我家主子才是陰間的真英雄!」小蝙蝠咧開一口尖牙。
鍾馗大人爽朗大笑,似乎很高興和陸判相提並論。
到了奈何橋旁的竹棚子,孟大奶奶正在煮新湯,扔了很多乾癟的蟲子下去調味,好死不死把自己送上門的小蟬就是現成的試喝者。
「孟姊,這孩子交給妳了。」鍾馗抱拳一行禮。
「喔喔!」孟大奶奶揮揮湯勺,示意鍾馗去忙,她會照顧這小笨蛋。
小蟬倒在竹席上,要死不活。因為想在鍾馗大人面前充淑女,不敢整隻鬼倒貼,弄得自己腰痠背痛。
孟婆陰笑端來一鍋熱泥,往小蟬整身潑去,小蟬嚇得大叫。
「燙燙燙!要死啦!」
「不會死啦,可以治好筋骨錯位,只是有一些副作用。」
小蟬驚恐看著她的黑袍制服熔解開來,連內褲一起消失,光溜溜一片。
「啊啊,我完了,嫁不出去了!」這邊鬼來鬼往,要是有個萬一,依古時對女子貞潔的要求,她就得投河謝罪了。
「不錯不錯,看來妳有被養得豐腴一些。」孟姜小姐只是盯著她的胴體抄寫資料。
小蟬含淚躲到床底下:「嗚嗚,我只是跟著前輩蹭吃蹭喝。陸判前輩嘴上嫌我很煩,還是會做飯給我吃,我都吃很多,我錯了,對不起大家!」
「說到陸判,妳也是半個判官,能否重新調查他的案子?」
小蟬從床下露出半顆腦袋:「什麼案子?前輩太多豐功偉業了。」
「跳河那樁,陰世乃至於三界都以為是陸家的關係。」
「可是就算被傷了心,前輩還是很疼他弟弟。」
「陸判大半輩子沒得人倚靠,所以特別護短。他那個寶貝四弟如果真下地獄服刑,陸判棄官帶人逃獄的機率有九成九。」
熟識陸判的老鬼都知道,陸家道士從小就經常跑來陰間來鬧,陸判怎麼罵都不聽,只是玩累了,要二哥揹著回家。
「這樣也不錯呀!」跟心愛的弟弟手牽手逃亡,也算是好結果。
「小蟬蟬,陸判可以放棄陰曹,但陛下走後,陰曹不能沒有他啊!」
小蟬心裡也捨不得,仍是堅持道:「可是前輩在這裡工作又不開心,前輩並沒有欠地府情義;就算原本有,他也還光光了。」
「這就是我的重點,陸判會偏袒的對象,可不只陸家一方。」
孟大奶奶意有所指,小蟬很快地聯想到某隻胡作非為的大鬼。閻王能當上代理鬼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陸判前輩在背後給他操持事務。他也心知肚明這點,才會使盡各種小手段破壞陸判和外界的關係。
小蟬腦子有些混亂,孟姊姊的意思大概是內情不單純,重審可以把陸判隱忍的內情攤開來,還他一個公道。
「我想要祂留下來的世界別改變太多。」孟姜望向黑漆的遠方,似乎在懷想某人,「如果陸判在這裡無需忍讓,可以盡情一展長才,應該就不會走了。」
孟大奶奶賠了身上的藍緞禮服給小蟬,小蟬一拐一拐撐著竹杖,趕著回閻羅殿上工,她卻在途中碰上一個不想遇見的大人物。
「閻王大人好!」
閻王微服在西城新興的住宅區間走動,穿著寬大的衣袍,四處窺視平民人家的私生活。若不是他生得好看又是閻王,小蟬可以把他以「可疑人士」的罪名逮捕到手。
閻王笑了笑,小蟬看得一滯,他不說話真有陰曹主管的架勢。
「妳腿傷著了?」
「是的,大人就看在小的行動不便,請讓路讓我過去吧!」小蟬堆滿可愛的笑容,希望閻王高大的身軀稍微挪開兩步。
閻王淡淡交代一句:「別給陸判添麻煩。」
小蟬睜大眼道:「我就摔到這次,不像大人每次都給前輩添亂,我很能幹的!」
「妳這小妮子,不怕死嗎?」
「大人,如果陸判前輩離開,您最親近的幕僚就是我了,我一定要學著對您說真話。」小蟬只是扭了一隻腿,膽子可沒摔壞。
閻王瞇起眼盯著她,小蟬仰高脖子面對,最後閻王伸出手來,要扶她一把。
大王恩典,小蟬不敢不從,只是她覺得閻王今天有點奇怪,可她說不上來。
閻王冷不防開口:「陸判……真說他要走?」
小蟬以看著罪魁禍首的嘴臉看著閻王,陸判眾鬼之上一鬼之下,是誰仗著威權去欺負她前輩不是很清楚嗎?
「我是王他是臣,我有何錯?」
小蟬聽說閻王無心,倘若他老人家有天胸口生出肉來,一定會對自己所作所為後悔莫及。
閻王沒到官廳就放她一個人走,連跟陸判問候一句也沒有,真的很怪。小蟬才到門庭,陸判就走出辦公廳,神色急切。
「陳知涼,怎麼回事?」
小蟬本來還不覺得太痛,可一見到陸判,眼淚就大把湧上,想把所有委屈都哭給他看。
「前輩、前輩……我腳摔斷了……」
「妳這笨蛋,快過來給我看看。」
「嗚嗚……抱抱……」
「少說有的沒的,進來。」
小蟬看陸判主動牽起她的手,真的好感動,好想他牽久一點。
她一隻笨鬼能在陰間混得這麼風生水起,四處受到關懷,都是因為抱對陸判大腿的關係。
小蟬坐上高凳,陸判蹲下身按著她的右腿。小蟬不知道她前輩在幹嘛,只覺得傷處麻熱一陣,疼痛不再。她站起身,她的腿竟然好了。
「前輩、前輩!」小蟬開心地蹦蹦跳跳。
陸判沒說什麼,只是近身摸摸她的頭。
小蟬斗膽借問:「前輩,我跟你弟弟,誰比較可愛?」
「陳知涼,何必自取其辱?」
「嗚嗚!」
小蟬才想藉機多跟陸判撒撒嬌,就看到她前輩跛著腳,一拐一拐回到原位,她頓時說不出話。
「我有太多事要忙,妳腦子不好,代我出勤比較合算。」
小蟬低頭抹掉眼淚,趕緊回到崗位上。陸判總對親近的人毫無保留,能給的都給出去,已經被狠狠逼死過一次也死性不改,連她一隻新鬼也疼得要命,難怪大家深怕悲劇重演。
「前輩,我在想,你弟會常常來鬧,是不是擔心你又被欺負?」
提到他弟,陸判眉宇總會軟下三分。
「他就是個小混蛋,別想太多。」
「嗚,我還是想要前輩抱抱……」
「妳給我去撞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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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去育幼院,被六合院長抱著哄哄,痛痛卻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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