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曆紙上雖然寫著諸事不宜,但又沒說今天最好別乖乖待著店裡站檯。


  一如往常,我將磨得不能再細的灰粉往旁邊擱著,托起下頜看著沒幾隻貓的店門口發呆。天氣有點陰,正適合把腦袋放空。路旁的水溝蓋突然彈跳起來,我揉了揉零近視零閃光的雙眼,可是從水溝爬出來的異形幻覺還是沒有消失。


  那團黑黑稠稠的不明物體,從一口麻糬疾速增加成三個老頭子的大小,活像蛞蝓一般前進,前進的方向似乎是我正在顧的這家破店。


  三二一,衝過去把門栓上。老頭說這兩扇門可是真材實料的檜木,驅趕蚊蟲、趨吉避凶皆相宜。聽著門外劇烈撞擊聲響,只希望死老頭最好不要唬我。這家店發生過太多報警只會被警察拖去偵訊的怪人怪事,想要找個得道高人來鎮邪卻怕死老頭就是本店最大妖孽。


  好一會,聲音停了,正想鬆口氣卻被呼吸哽住。兩扇木門不斷冒出濁黑色的斑點,木材即從斑點的中心脆裂。我努力讓腦袋冷靜下來,花了點時間,而老頭引以為傲的店門只剩點點木屑,黑色如蛛網的絲條取代木門的位置。

 

  我深吸口氣。


  「老頭,快走!」朝裡室大吼,吼完連通往後門的出入口也被黑絲佔據,完全見證逃命真是分秒必爭的工作。


  分散的黑絲再次聚成小一點的圓體,那顆黑球旋了一圈又轉橫軸三百六十度,最後把焦點定在爬上長櫃的我。冷不防,背後織起天羅地網,一把從頭頂往下蓋。我隨手拿起本店之寶──實重三斤的鐵算盤,狠狠把東西刮上藥櫃。


  黑網散成小點,不約而同往我身上濺過來。後翻著陸,勉強閃過異形的親密接觸。這樣下去,本人進到它肚子裡只是時間的問題了。想想想,把五斗櫃上的老酒罈抱下來,左閃右偏怪物的夾擊。打開封蓋,一口氣往地上倒下去。嗯,老頭一定會殺了我。


   成效顯著。濃醇的液體往哪裡流,黑絲網就裂出閃躲的空隙。我小心翼翼順著酒河往門口走去,看看酒精的效力能不能破壞那張該死的黑網,讓我重獲自由去外面求救。


  腳下一跘,整個人差點撲上去成為網上的小蟲。不知不覺,黑絲習慣了酒精的存在,還一點一滴吸收起來,又壯大一些。


  天要亡我。


  黑絲纏住我的右腳踝,被當成大魚往黑球本體釣去。黑絲球把自己凹出一張與其說人不如是鬼的臉孔,輕輕嗅著應該沒有味道的本人,從耳畔一直到眼睫,我擺出任它宰割的順從模樣。


  它把遠處的絲條收回身邊,拿來對我這個未成年人摸來摸去,不厭其煩,像是想確定什麼。

 

  「別拉我頭髮!」這一點,絕對不許任何鬼東西越雷池一步。


  (找到了。)為什麼突然聽懂異形充滿飢渴的語言,我不知道。


  啪滋!原來白金水果刀貫穿異形腦袋是這種詭異的聲音。我眼也不瞬把身上拿來削粉的匕首狠狠往地板壓下,黑絲球被剖成兩半,絲條全部萎縮不見。


  「回去你該待的地方。」死老頭對許多找上門的「東西」都丟出這句。他說它們只是走投無路。「我們沒有地方可以收容你。」


  變成兩個半圓的軟黑質物體,從中空的眼流出汙臭的水,像淚。我收起皮革小刀,旁邊響起酒罈碎裂聲,等我驚覺,那些碎甕片已經往這裡飛來。


  手臂為了護住要害而剮出幾道血痕,重振雄風的黑絲一圈圈纏上發疼的手腕,然後一點一滴從傷口滲進血肉裡,胸口冷得發寒。


  「救命……」天曉得我是喊給誰聽的,氣力漸漸流失殆盡,而黑球迅速茁壯。扳開失去聲音的嘴,強硬湧入乾澀的口腔。它肆意攪動五臟六腑,噁心至極,卻吐不出來。


  不行,我還有兩個孩子要養,還有一個酒精中毒的老長輩…呸呸呸,為什麼死到臨頭還得牽掛那個老酒鬼,反正,我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手已經僵直,但還能伸進嘴裡把該死的入侵雜物拖出來。黑球劇烈顫動著。

 

  呵,我可是從出生到現在都沒享過福的油菜仔命,沒這麼簡單。


  當人類和異形僵持不下的時候,屋樑似乎搖動起來。人類覺得不過是個小地震做為死亡插曲,但異形更緊張了,拼了命往我體內擠進去。晃動的強度到達極限,屋瓦隨之紛紛落下。我真的不知道被妖怪吸了還是被破房子壓扁哪種死法比較好。


  陽光刺得眼睛睜不開,我恍惚看著燦爛的晴空,要不是身體依然動彈不得,這根本是一場夢吧?老頭從破洞跳下來,背了把古劍,一時我還把他灰白的髮辮看成金黃色的。


  「都結束了。」老頭精力充沛,他隨手斬了半顆逃逸不及的黑絲球。不像我怎麼砍都沒事,黑絲「滋」了一聲,消散在艷陽底下。「百年難得一見的替死鬼已經代替你們一族去死了,該給的報償一分都不能少。」


  我不知道他跟誰講話,我根本不了解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想明白為什麼喉嚨完全發不出聲。那個東西,還有一半據在我身上啊,死老頭子!


  老頭似笑非笑地看向癱死的我,蹲下身,用他粗糙結實的手,撫起我的臉龐,任我莫名其妙地瞪著他。


  「已經有人出高價買斷你三十年後的精魄。可現在卻壞了,可惜啊可惜。」











  事發兩天後,我只記得那天後來去倉庫搬竹梯為了修老頭大破壞的老屋頂。修完就睡死在上頭,好像是老頭子把我拖到煙囪扔進去,因為我的床就在爐灶旁邊。


  昏昏沉沉,好不容易從草席上撐起身子又摔到床下,不會很痛,只是架上的鍋碗瓢盆不停晃來晃去。聽見嘈雜的鈴聲,我努力直起腰,尋找鈴聲的源頭。

 

  店裡的確有支聯絡電話,來歷不明,電信局從來沒來過帳單,每次出現的位置都不一樣。上次在藥櫃裡,上上次在蒸籠裡。來電者必須有耐心等待有人找得到電話。


  好了,這次在老頭房間的酒窖裡。我拉出會跑位的旋鈕式電話,今天話筒重了至少五倍有餘。


  「黃老!我們想借一下你的小寶貝兒~!」熱情十足,朝氣蓬勃的合音,和這家店格格不入。


  「沒這種東西。」我有些沙啞地應回去。


  「各位!目標出現了!」在吵死人尖叫聲傳過來之前,我早一步把聽筒移開耳朵十公分。「小生生,過來幫我們烤山豬!」


  「不要。」這群該在急診室隨時待命的醫護人員怎麼會那麼閒?


  「沒關係的,黃老一定能體諒你想和我們同樂的心情!」其中的大男孩熱烈邀請,完全不顧對方意願。「新鮮豬肉喔!阿生。」


  「我說不要了。」


  「現在到處都是霧,很漂亮呢!」另外一個開朗的女孩子,對話筒開心吶喊。


  「…你們不會又迷路了吧?」


  「哈哈哈,怎麼可能?一直走就能出去了呀!」這個大笑的男人是主治醫師。


  我突然覺得頭更暈了。


  「不用擔心我們,大家都有辦法和熊徒手搏擊。」雖然這女聲聽起來如此溫柔,但我煩惱的程度有增無減。誰擔心你們?我擔心的是野生動物!


  「烤山豬~大腸包小腸~肉!」男孩子和女孩子一同唱起食物之歌。「我們抓到獵物,但發現只有你會烤肉!來嘛來嘛~」


  不,我才不可能有烤山豬的技能。

 

  「把豬放了,天黑前趕快下山,再見。」


  「等一下!」男人和女人同時喝住我掛電話的動作。「你怎麼了?」


  「沒事。」不要再囉嗦了,我都那麼拼命把聲音擠得像平常一樣,你們好好玩就好。


  「黃老呢?」女人打贏男人,搶到手機發言權。那個死老頭扔下我一個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想了很久,還是把話筒掛上去,把電話隨便泡進某桶酒裡。


  讓我再睡一下就好。


  「喂!有人在嗎!」


  天不從人願。半扶半走拖著腳步出來櫃台見客,看到幾天前登門造訪的千金小姐,露出小虎牙,雙手捧著紅紙包的禮盒,向我彎腰行大禮。


  「謝謝你們幫了我們這個大忙,使我們百年都不用為那怪物擔心受怕。」


  老頭說,那些黑絲總是吃了他們的後代,不然就是讓芽發臭腐化,古早以前從來沒有那麼囂張的敵人。我看著她不說話,她卻毫不客氣走上前,就要握住我冷得發抖的十指。


  「別過來!」體內的東西蠢蠢欲動,似乎我這個沒幾斤肉的食物根本不夠吃。


  「怎麼會!」千金小姐看到我手背浮現的黑筋,嘶聲尖叫,我很怕這對剛砌好的破屋頂造成二次傷害。「黃老怎麼捨得讓他身邊的…當容器!」


  妳今天才聽說老頭無情無義的程度啊?本來好歹想撐到她離開才趴向地面,可是雙腿卻不聽使喚。有點腦袋就別想不開來扶我,現在這個身體可是接觸性傳染帶原者。


  我半跪在地,手臂被人強力拉起。老頭把禮盒扔向千金小姐,散開盒裡的千金萬銀,她還真的哭著跑走。他看著我的狼狽樣,我甩開他皺巴巴的老手,扶著木櫃站起來。證明本人還是很有精神,雖然搖搖欲墜。


  「臭小子,不是早告訴過你,別想從我這兒妄想什麼親情的溫暖。你不過就是個給薪的僕役。」老頭插著腰,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而這家破店也只有我能給他欺負。


  「死老頭,我怎麼可能稀罕你五年來比紙還薄的關心?」我就算咬緊牙掐緊指節都要嗆聲回去,然後一陣天旋地轉,後腦勺往大地撞去…真糟,已經兩天沒掃過地。


  老頭又像拖屍體把我拉著走,撞上好幾個牆角,外傷加內傷,總算來到曬藥的後院。他找了塊最沒有遮蔭的地方,大中午把我丟著做人乾。混帳,我最討厭戶外活動就是因為大太陽和風不停吹來吹去。


  「別抱怨,這能讓你多撐一些時候。」老頭搥著五十肩,蹣跚往屋裡走去。


  「喂…我快死了嗎?」手上點點褐斑,不禁想起化成灰的店門。


  背著艷陽,老頭咧出黃齒,笑了笑。真是,沒人跟他說過他笑起來真難看?「你的存在本就是場謬誤,命定也。」










  一連串吵死人的碰撞聲,大門卡著兩隻雙胞胎。他們推擠彼此的瓜子臉,互相賞了對方右勾拳,最後在玄關扭打起來,打得不分勝負(真是白養我弟),弄到最後兩個都眼眶紅紅。現在小孩子都沒學過要和另一個孿生子相親相愛嗎?


  「又怎麼了?」我不得已,放下麵粉裏好的棒棒腿。一走過來,他們互瞪的目光馬上轉移到我這裡。


  「都是你啦!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小弟的吼聲都帶點鼻音。沒想到他們就為這點蒜皮小事弄得你死我活。


  「老板放假。」其實是員工蹺班。我一手拉起一副要我伸出援手的大小姐妹妹,看了看扁起嘴的小少爺弟弟…你們到底是哪來的災星啊?…只好另一手抹乾淨,把男的也扶起來,叫他們趕快去餐桌坐好。


  「哦哦!大哥你今天發神經嗎?」小弟看見大魚大肉,雙眼立刻放亮十倍。


  「最大塊的都是我!。」小妹馬上放出爭奪宣言,第一次看她那麼快擺好刀叉,但是請不要用刀子敲桌角,那樣我也不可能煮得比較快。


  「天啊!玉米濃湯竟然一點藥味也沒有!」小弟擠過來礙手礙腳就算了,但是別把湯鍋搶了就跑,小妹直接把叉子射過去,完全不顧念一絲親情。


  趁他們的注意放在湯鍋上,偷偷倚著流理台喘口氣。沒問題,老頭說我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已經足夠把剩下八道菜煮好。現在只要把兩個小鬼抓回椅子上坐好就可以了。


  他們把飯盛了兩碗高,讓我不得不懷疑他們住得不是高級宿舍而是難民營,先扒了一半才開始橫掃各盤熟食,今天的肉和青菜是九比一,非常不符合環保人士提倡的訴求。


  「大哥,今天的飯好好吃喔!」我弟滿臉油汁地奉承著。


  「好吃。」不知道為什麼,連我妹也加入拍馬屁的行列。


  太好了,只有我覺得很想吐。

 

  「能吃就多吃點……」努力擠出笑容,頭太痛而失敗了,好在他們只顧著埋首苦吃。


  「唉,要是以後每一頓都一樣豐盛就好。」小弟打了個飽嗝,稍作休息。


  「嗯。」小妹毫不停歇,又去打開電鍋。


  可能因為六年的差距,兩個小鬼在我眼裡,總是小小的,長不太大。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沒朋友真是該死,到底還能祈求誰來照顧他們?


  「大哥,跟你打個商量。」小弟笑瞇瞇地貼過來,雙手合十,好不誠懇。我只好把頸邊的髮束拆下來。


  「呵。」小妹向小弟露出恥笑的表情。


  「不是啦,我們想跟你拜託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小弟搖了搖手中的筷子。「把爸媽的遺產交出來吧!」


  「我查過了,他們遺囑是寫我們的名字,沒有你。」小妹低頭夾起一塊燒肉。


  我靜靜地看著他們倆,不是很了解話裡的意思。


  「別裝那種臉出來。姑姑叔叔,大家都這麼說。要是明年被你拿到監護權就糟了。不要這樣嘛,你為我們做那麼多表面功夫,再加上又是親大哥,一定會留給你三分之一,就拿出來吧!」


  原來他們是這樣看我,原來如此。我拿出布袋,手有點不穩,把裡頭的房契和存摺小心掏出來見光。


  「哦耶,哥哥你真是太慷慨了!原本還以為你會囉嗦很久。」弟弟拿起三十年的存款簿。「什麼!才剩了這點錢!你是敗到哪裡啊!」


  我說不出話,全身冷得發痛。


  弟弟哼了幾聲撇過臉,妹妹猛然丟下湯匙。

 

  「你臉色好難看。」


  「騙人的啦…真的耶,大哥你一點血色也沒有。」


  「我沒事。」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也不想在這裡裝什麼可憐。「我走了,碗要記得洗。」


  








  我不記得怎麼走回店裡,只看到老頭提著白燈籠,一人一燈在門口陰森森地一明一滅。他噙著嘲弄的笑,我翻個白眼回去。他說很冷是吧?冷得快發瘋對吧?來來來,跟爺爺一起進屋裡取暖。


  「少噁心了,死老頭……」連我自己都聽不見喉嚨的聲音。


  「唉,你這小子就是不得人疼。」老頭用他皺巴巴的老手牽著我走進店裡,穿過黑漆抹烏的櫃台,一路走向映著火光的廚房。他每次對我好,我都忍不住以為他真的是對我好。


  爐火暖暖燒著,我蜷坐在旁邊,感覺好了不少。比起瓦斯爐藍得冰冷的火焰,我偏好被柴火烘得暖暖的灶磚。已經好幾個夜晚冷得不得入睡,好累,身體倒下去,頭髮被扯回來。


  「這顆蠢腦袋,燒成灰也好。」老頭攢著瀏海不放,我吃痛地把他揮開。「怎麼?不是回家享受完天倫之樂?擺個哭喪臉回來?」


  要笑就讓笑個夠,反正什麼都讓老頭說中了。不是我不要那個家,而是那裡從來沒有我的位置,真令人發噱。


  摸摸身上那把萬能匕首。老頭四年前送的,我看做獨當一面的象徵,挖栗子削皮驅逐客人都很好用,把它當寶。四散的髮絲垂在眼前,枯乾有如其主。手一把抓住一把裁掉,直到再也使不上力。


  老頭拿酒來了,我把他當寶貝的髮捧到他面前。你看,我還是有辦法還清再也還不了的債。曾經有瘋子出高價買我頭上三千絲,應該值三十年的賣身錢。


  「蠢才!這些都是你的精氣所在!」老頭衝上來狠狠扭住我的肩,我已經不太感到痛了。「你這小子就那麼想死嗎?」


  眼皮愈來愈沉,就算老頭子扭起右耳把我拖開溫暖的熱源,也不構成睡眠品質的威脅。我趴在有檀香味的矮木几,老頭把黑酒罈大力放上桌面,斟了二杯,深紅如血的酒精。


  「來,給你餞別。」


  「不用了。死了把我埋在後院當肥……」我的遺言真是對老頭仁至義盡。他那些怪花怪草將來一定能長得不錯。


  老頭子完全不顧病人的意願,一股腦把酒灌進我的嘴裡。


  「噗!」我噴出大半,頓時渾沌的腦子清醒三分。「這是什麼鬼東西!」


  老頭咂了幾聲舌頭,似乎怪我不懂欣賞他的珍藏。

 

  「十五年的參鬚酒,連我都沒沾上幾口,渾小子!」


  我從罈口拉起幾條黑絲,這個長度,這個觸感…頓時讓虛弱到不行的病人低下頭乾嘔。

 

  「臭老頭子……」他把我的頭髮當葡萄發酵是吧?


  「好了,還有什麼憾恨,要說快說。」老頭不耐煩地敲著桌緣。


  「你不得好死,下十八層地獄。」說完,鬱積在胸口五年的不滿頓時雲消煙散,只可惜閃不過老頭的鐵拳。


  「不恨嗎?那些不顧親情,自私自利的血親?」老頭看起來想幫我捅親戚們幾刀洩憤,順便收集人肉乾之類的。真的,不必麻煩了。


  「應該先把門鎖好再走……」那兩隻小鬼有可能檢查完門窗再睡嗎?都是這個莫名奇妙的絕症害的,我完全想不起來有沒有把廚房水龍頭關緊。


  「他們哪裡值得你做到這種地步?」


  「不要一直敲我的頭!」你這個無親無故也無血無淚的臭老頭怎麼可能明白?弟弟妹妹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們可是對我叫了十三年「大哥」。


  「就說你沒救了。」老頭今天晚上真是特別囉嗦。


  我已經半躺在地上,靠著小酒几,幾天下來的病痛好像突然間蒸發,感覺好上很多。

 

  「黃老爺爺。」


  老頭聽了,表情全縮在一塊,嚇得不輕。看他這樣,我還蠻開心的。


  「雖然你嫌了我五年,卻也收留一無是處的我五年。」我很不擅長說漂亮話,只會損人得罪人。把十九年惟一收到的生日禮物,那把小刀,還給死老頭子。「我很…感謝您……」


  刀落在几上,撞出清脆聲響。眼睛睜不開,看不見老頭氣忡忡的嘴臉。


  「真是蠢得徹底,傻子。」


  「酒不要喝太多……」


  意識消失之前,有雙大手輕輕搔著我的頭。實在太不合死老頭的個性,我絕對沒有希望過他好歹偶爾像過世的爺爺把我當寶貝孫子捧在手心疼。


  「走吧,你不適合這個險惡的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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