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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公會,地下二樓,資訊紀錄課──


  「阿藍,你在找什麼?」


  原本就不寬敞的辦公室,桌椅又被擠壓到牆邊,地板鋪滿古籍和地圖,可以看見鹿皮紙上的流水,涓涓流向圖緣,最後化成墨的霧色。


  圖紙的中心跪坐著一名年輕人,身上還是如往常一般樸素的白襯衫和黑西裝褲,身形比起同年的男子纖細許多,還蓄著一綹及胸的長髮,但奇怪的是,看上去也不會以為他是女子,純粹的中性。


  「水。」淳于燦藍啞著聲音回答。


  據傳百來歲仍是一張三十來歲好人臉的彭課長,端著親手作的生乳卷來到淳于燦藍身邊。


  「小藍,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


  「沒有。」


  「你不要客氣啊!」


  「沒有客氣,而且你很礙事。」


  彭課長含淚退開,資紀課的同仁立刻圍上去給課長拍拍。


  淳于燦藍輕呼口氣,的確,一個人瞎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師父說過,提出問題本身就是解決問題的過程。


  「一筆,你對水有什麼想法?」


  辦公室這麼多前輩們還有黏他緊緊的點心老課長,淳于燦藍卻點了工讀生來問,實在很不給面子。


  紀一筆正在把發票黏上核銷單,聽到尊敬的淳于前輩向他發問,慎重地頂了下臉上的大圓眼鏡。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萬物都由水而生。問我的話,說到水,想到就是我的老家福興。」


  「小筆,你不是詔宛人嗎?」


  「我認的乾大哥是福興人。」紀一筆又挪了下眼鏡,戶籍地不代表什麼,「淳于前輩,水有很多種,我們福興的水是雨天的水、夏夜的水還有秋寒的水,你要找的『水』是何種模樣?」


  淳于燦藍閉上眼,去觸摸意識的感覺。


  「很深、很廣。」


  「那就是海了。你說要『尋找』,就必須要有『藏身』的地方,西為陸,東為海,說到東海境域,能容身的也只有一個地方──」


  有人喃喃自語:「天啊,有誰能來跟我解釋小筆在說什麼嗎?」


  道門看重血脈,不過有時候也會出現祖先十八代平凡到底而憑空冒出一根天才苗子,紀一筆就是這種人,能從一個人給出的「文句」串連到「解答」。但沒背景實在是修行的硬傷,他因為當眾質問少徒副會長為何對案子雙重標準就被開除學籍,沒能拿到公會正牌法師的青銅牌子,只能來地下二樓資紀課打工當工讀生,好在這小子看起來也沒多沮喪。


  「我知道了。」淳于燦藍眼神向紀一筆謝過。


  「藍藍,你又知道什麼了?」


  這種高層次的溝通,他們這種低階技術人員實在理解不來,也不肯像平常憐憫他們說明兩句,淳于燦藍只是反手施法,將借閱的卷子收攏回去,轉眼間,地板又是乾淨一片。


  紀一筆舉起手:「淳于前輩,既然我成功回答到你的問題,我想向你討要一個問題的回答。」


  淳于燦藍站起身,低聲答應。


  「你是公的還是母的……唔唔唔!」


  「小筆喔,如果你不想半夜被一口吞了,還是不要太好奇,知道嗎?」


  紀一筆被關愛他的眾前輩聯手護在身後,有些納悶不解:「我以為這個問題還算在安全範圍,我又沒問淳于前輩是不是人類……唔唔唔!」


  淳于燦藍面對一群把他當成大BOSS的肉腳們,受不了地抓抓頭。


  「算是男的。」


  彭課長聽了喜出望外,趕緊拿出他曾曾曾孫女的照片,希望將可愛的下屬介紹給同住的可愛曾曾曾孫女。


  「小藍,你覺得我們家小倩怎麼樣?」


  「我去蒐證。」淳于燦藍拿起西裝外套往門口走去。


  「哇,自然而然,又一次完美地無視課長。」


  「掰。」


  「順路買本農民曆,總務課忘了我們課的份了。」


  「淳于前輩再見。」


  淳于燦藍打開經常性卡死的辦公室鐵門,眼前映出如白蓮純美的女子,徐明之笑咪咪看著他,淳于燦藍下意識觀察左右,不愧是公會第一守門人,完全沒有逃脫的空隙。


  「我們收到東海龍宮的請柬,上回約莫是……」


  「三百三十八年前。」彭課長熱心補充,「真懷念,比仙宮還合適稱作琉璃宮的地方,可惜沒能見到雲遊人間的龍公主。」


  「課長,你去過嗎?」


  「啊……怎麼會呢?我才一百多歲而已……」彭課長一臉心虛,就怕被抓去人體實驗室解剖。


  淳于燦藍防備問道:「然後?」


  徐明之笑容不變,遞出張會長剛批下來的令文:「對方指名你代表。」


  「這與我業務無關。」


  「是的,但公會盼著與異界修復關係,你沒有拒絕的餘地。」


  淳于燦藍抓了下收在胸前的棺材鋪名片,希望自己的演技能到位。


  「這麼一項重大任務又非我不可,公會難道不該給我一點補貼?」


  「你要什麼?」


  「把資紀課升到地面樓層,我們課長老人家筋骨不好,不合適濕氣重的地下室。」


  「小藍……」彭課長淚眼汪汪,感動不已。


  徐明之欠身行禮:「好的,我會將你的意見如實轉達給會長。」


  徐明之轉身後,淳于燦藍才流露出一絲愁容──為什麼要冒著曝露的風險給公會來消息?


  「對了,淳于偵查員,還有一件事。」白裙翩翩回身過來,淳于燦藍敏銳抓住徐明之眼中溜過的笑意,「明赫……少徒課長也會與你同行。」


  淳于燦藍垮下臉:「為什麼我得帶著一個拖油瓶?」


  「哎呀,這得要問對方怎麼想了。」


  徐明之愉悅地輕步離開,想著剛才離開會長辦公室,張會長那副小人得志的面容,自從陸家老四失蹤就沒見過會長露出這麼生氣勃勃的表情。


  ──明之,妳看吧,所謂天師也不過如此,一句話就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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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