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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到了,紀一筆抱著一袋零食,跑過連接兩個鎮的河橋,來到城隍廟前。


  下過雨的福興很靜,沒有人也沒什麼鬼,比父母吵鬧著的詔宛還要讓他喜歡。他推開半掩的紅漆廟門,廟裡沒點燈,昏暗一片。


  紀一筆把洋芋片和巧克力棒一樣一樣在供桌上擺好,合手向壇上的神像祝禱:「城隍大人,我是一筆,今年唸小學六年級。」


  紀一筆改在心中祈念,想了大概十來分鐘,有個不耐煩地催促他。


  「然後呢?」


  紀一筆循聲看去,神壇上竟出現一名穿著華麗神衣的年輕人,戴著黑框眼鏡,單手托頰,對他打著無聊的哈欠。


  「本帥神生前常年戴耳機打遊戲,聽力不好。你想求什麼,大聲說出來。」


  「我想要……請問,你是福興的城隍爺嗎?」


  阿漁微昂起頭:「柯南,你看得見我?」


  「我不是柯南,我今年小六了。」紀一筆頂了下不合臉的大眼鏡,他母親堅持眼鏡要包住臉才不會加重近視,「這位大哥,我聽說城隍爺是個美男子,你似乎不符形象。」


  「小鬼,雖然我知道你說的是前任的前輩大哥,但在我聽來還是很不爽。上次敢說我不帥的早餐店,現在已經倒閉了。」


  紀一筆又頂了頂厚重的眼鏡:「可是我無法說謊,對不起。」


  「滾滾滾。」被道歉反而更加羞辱人。


  紀一筆卻仍是直挺挺站在堂下。


  「小鬼,你還有什麼事嗎?」


  「城隍大哥,我好像被鬼纏上,想請你幫忙。」


  阿漁受不了坐起身:「這種事你要先講啊!」


  紀一筆看年輕的城隍大人跳下神桌,發出木頭叩地的聲響,緩步走來他面前,前後上下看過一圈。


  「鬼呢?」


  「在橋的另一頭,它不敢過河。」


  阿漁有些得意,看來前輩大哥的餘威仍在。


  啪地一聲,阿漁撐起一把紅傘,抬手對紀一筆下達指令。


  「小鬼,帶路,我去跟那隻鬼談談。」


  「真的?」


  「真的。」阿漁揉了揉紀一筆的小腦袋,「敢欺負小朋友,那鬼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紀一筆喜出望外,那張緊繃的小臉終於露出笑容。


  阿漁大話說盡,其實他很少白日出廟,慶幸剛好是陰雨天,不然他離廟十步大概就要脫魂倒地。


  紀一筆明知碰不到,還是伸手抓住阿漁的衣袍子,崇拜地看著他。


  「城隍大哥,這是第一次,我求助得到回應。」


  「你跟你爸媽說,他們也會盡全力保護小寶貝。」


  「我父母只會打死我。」紀一筆認真地說,「我還想要活下去。」


  阿漁本想說些什麼,但看見紀一筆手臂露出來的瘀青,還是不要太早斷論。


  阿漁已經長年沒有運動,在他差點累倒之前,終於來到河橋。大老遠就感到一股森然陰氣,到的時候更噁心,橋上都爬滿濕漉漉的頭髮。


  「靠,這什麼鬼?」


  「應該是溺死在水塘的女子,我不小心和她對上眼,被她抓住了。」


  「這麼凶的鬼也沒人處理一下?你們詔宛的神都死了嗎?」


  「青瞑仙說,仙靈對人們已經失望透頂,詔宛的廟都沒有神了。」


  阿漁算算自己淺薄的道行,再看看這隻累積百年怨氣的女鬼,根本沒有勝算。


  「城隍大哥。」紀一筆往阿漁身後縮了縮,他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阿漁知道這小子其實很害怕。


  阿漁掛上拉票用的業務笑容:「這位小姐,我們談談好嗎?世上最重要的事,不就是愛與和平?」


  女鬼赫然張大血盆大口,吐出像蛇一樣的長舌頭,差點就把阿漁給捲過去一口吞下。


  「別過來!妳別過來,妳再過來,我就要叫前輩大哥了!」


  阿漁拿起咒紙,試圖往陰間撥打緊急電話。


  「城隍大哥,她過來了!」


  「啊啊?」阿漁緊張看去,女鬼爬了起身,約莫看穿他這個頂替的城隍也不過爾爾,就要越過水界來吃小孩。


  就在女鬼要碰到阿漁的衣角,咚地一聲,一塊石頭飛來,把女鬼砸昏在地。昏迷的女鬼被大雨沖下橋,載浮載沉,沒多久就沒入水中。


  阿漁看向橋另一頭的白影,以為是他家前輩大哥回來英雄救美,但看著看著,總像另一個人……


  「城隍大哥,好像是個美男子。」


  阿漁大叫:「小新、小新!」


  于新揹著老舊的背包,呆站在橋的另一頭。他騙女友暑假要返鄉,其實都在外頭流浪,不敢回家。


  阿漁幾乎要叫破嗓子:「黃于新,你在幹嘛?為什麼都不回來!」


  紀一筆拉拉阿漁的袖口:「城隍大哥,他看不見。」


  阿漁這才回過神來,陰規載明,陰魂不可叨擾生人的生活。除非于新主動來廟裡求助,不然他不能現身。


  「拜託,你都來到這裡了,過來看看我好嗎?」


  但于新終究還是掉頭離開,沒有踏上福興的土地。


  阿漁一直到再也看不見于新的背影,才甩袖返回城隍廟。


  「不是兄弟!無情無義,沒心沒肺!我要詛咒你跟女朋友分手──如果有的話!」


  紀一筆快步追上阿漁飄忽的身影。


  「城隍大哥。」


  「沒你的事,快點滾回去。」


  「他是什麼人?是人嗎?」


  「廢話,我們福興鎮的王子殿下,于新小帥帥,我最好的朋友,拜把兄弟,前世情人,我男他女,不可逆。」


  「要不要我去追他回來?」


  阿漁有些心動,還是放棄這個念頭。


  「是我忘記我已經死掉了,還以為能再一起……你這小短腿也追不上他,別從小當人家工具人,快點回家比較實際。」


  紀一筆還是拉住阿漁的袖子,搖搖頭。


  「你這小鬼是怎麼回事?真要我戳瞎你這陰陽眼才甘心。」


  「我想陪在你身邊,你看起來很難過。」


  阿漁哽咽說道:「廢話,難過死了……」


  阿漁就丟臉現眼讓一個小學生陪他在城隍廟坐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才把人送回橋邊。


  紀一筆用力揮手:「阿漁大哥,你和大帥哥一定會再相見的!」


  「臭小子,別用帥區分我們啊!」

 

 

 

  事過境遷,阿漁跟畢業回來當上廟主的于新抱怨這件事,要是他那時候肯走過橋,他一定不顧什麼陰律陽令,現身跟他說哈囉。


  「昕宇,對不起。」


  阿漁看于新非常懊喪,鐵打的心都軟了下來。


  「好啦,你只要昧著良心說我比你還帥,我就原諒你。」


  于新紅著眼眶,勉力堆起笑:「你最帥了。」


  阿漁既滿足又感到心疼,攬過于新肩頭抱了抱。


  「以後就算看不見我,也要想起我的帥臉,知道嗎?」


  于新反手抱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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