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克希睜開眼，呆呆看著小套房泛黃的天花板，花了一點時間確認他在夢中、家裡還是一個人獨自生活的現實。

　　咯答咯答，身邊響起敲打鍵盤的聲響，瑞格爾左肩挾著手機，一邊對話一邊操作程式，蹙著眉頭，很忙碌的樣子。

　　「瑞，你怎麼會在這裡？」克希只得重新來過一遍，他應該還留在夢裡，不然小套房怎麼會出現褐髮藍眼的魔法師？

　　「工作出了一點狀況。吵到你了？我把聲音隔絕，你繼續睡。」

　　「嗯。」

　　過了一會，瑞格爾用力轉過身，克希仍是維持睜眼平躺的姿勢。

　　「你剛才說了什麼？」

　　「你說你喜歡我叫你的名字。」克希記得這件事。

　　魔法師激動起來：「就算你使用了暱稱，我也絕對不會看上窮酸的男孩子！你以後最好都要這麼叫我！」

　　「哦。」

　　昨天他們為了斐林被抓的事吵了一架，雖然瑞格爾跟著克希回到他的破爛小套房，克希也沒有把他趕出去，還幫他鋪了床，但瑞格爾就是以為克希討厭他了。

　　面對毛很多的魔法師，克希澄清：「我沒有討厭你。」

　　克希對於在他人生最痛苦的時候，陪伴他長大的夢中人物，私自懷抱著無謂的感情。

　　瑞格爾輕咳一聲，心花怒放。

　　他工作告一段落，合上筆記電腦，看著動也不動、像是進入省電模式的克希。依美旋少有的黑髮黑眸，在這個世界到處都是，但像少年髮眼這麼純然一致的黑色其實不常見。

　　「你還有哪裡會痛嗎？」

　　「沒有，我只是在避免消耗能量，不然肚子會更餓。」

　　昨日救出小祭司失敗，克希身心已到了極限。今天是星期六，還要再兩天他才能去學校吃到像樣的飯。

　　瑞格爾指尖撥著克希散在地板的髮絲：「吶，我請你吃早餐吧。」

　　克希突然正坐起身，彬彬行禮，還露出魔法師一直很想見到的笑容。

　　「瑞格爾先生，感謝你的款待。」

　　瑞格爾似乎抓到攏絡少年的訣竅。

　　瑞格爾叫出外送頁面：「你要吃西式還是中式？」

　　「都好。」克希看著菜單上的餐點照片，無神的死魚眼都發亮起來。

　　瑞格爾掏出他用技術移民拿到的簽證ID卡：「全叫一份好了。」

　　「真的可以嗎？」

　　瑞格爾身長比克希高半顆頭，看他仰頭向他請示的樣子，不由得抿高脣。

　　「當然啦！」

　　等滿箱的食物送來，瑞格爾看克希一手抓起渾圓的大飯糰，一口兩口三口吃完。另一手挾起鐵板麵，一口吹涼，兩口三口吃完。

　　漢堡兩口、三明治一口，從牛肉到蛋沙拉口味，克希把菜單吃完一輪，繼續打開炒飯盒子的時候，瑞格爾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的胃是黑洞嗎？」

　　「醫院檢查過，我消化系統代謝率不佳，得多吃一點才能維持活動的熱量。」克希說得像虛弱的病人，實際的表現就是個大胃王。

　　瑞格爾環視四周，連冰箱也沒有。

　　「沒有人給你備餐，你平常怎麼生活？」

　　「忍著。」

　　以前家裡有十來個廚師為他煮飯和做點心，自從被趕出家門，他沒有一天吃飽過。但是他餓肚子也不會昏倒還是難受，只要閉上眼，就能到夢裡的餐桌，吃著王宮為勇者一行人準備的美味餐點。

　　克希特別喜歡吃飯的夢，他已經很久沒有坐上有人的餐桌。

　　瑞格爾把端著的濃湯放到克希面前，手指輕劃，在食物下了魅惑之術。

　　「你要是和我締結主僕契約，我以後就供你飯吃，然後要叫我瑞格爾主人。」瑞格爾勾起俊美的笑容。

　　「主人。」克希毫不猶豫地拋棄人格。

　　瑞格爾瞇緊藍眼，總覺得不太滿意。

　　「反正你們很快就會離開，再吃也沒幾頓。」克希一口灌完被下咒的濃湯，毫無反應。

　　「你這小子真是現實。」

　　瑞格爾打開筆電，給克希看地圖上的光點。

　　瑞格爾靠著全國各地下載遊戲的玩家，登入後自動啟動搜尋斐林的法咒，以偵測強弱鎖定小祭司的位置。根據昨晚累計的數據判斷，應該是被軟禁在下城的歌劇院，暫時沒有移動的跡象。

　　「那裡好像也是你家的資產。」

　　「是我阿姨名下的基金會經營。」克希不太確定父親和繼母怎麼分彼此的財產，感覺他們感情不太好。

　　「我想了幾個方案，要救小斐就要拿到相關人員的ID卡，但拿到了我也無法使用，還需要一個無身分的人幫忙充數，要找出來還真是不容易，幸運的是，你就是那個幽靈人口。」

　　克希屏住呼息，瑞格爾的意思是要給他弄來 新身分。要是他能拿到身分證，就能離開這座城市，逃脫父親的掌控。

　　「所以我打算去偷陽氏集團總裁的ID卡。」

　　「你不要命了嗎？」克希直接要魔法師放棄這個瘋狂的念頭。

　　「你難道不想讓你那個好爸爸嘗嘗被鎖在電網的滋味？」

　　不管在依美旋還是這個現世，孩子需要換心卻置之不理，等同拋棄了他。依凡特希王法，被父母拋棄的孤子，只要願意愛他，就可以占為己有。

　　「難怪你那麼討厭被叫作勇者，這座城市那麼多人，卻從來沒有人為你的遭遇見義勇為，只把你當作一個飯後消遣的故事。要是小斐知道你的事，一定會為你哭得淅瀝嘩啦。真想把你帶去愛西可身邊，可是我們公主殿下已經不在了……」

　　瑞格爾想起自己，本來是主人創造出來最優秀的骨偶，主人累了，他就會代替主人向信眾講教、安慰愛哭的輔祭，盡全力做到最好，但他還是被拋棄了，怎麼乞求都沒有用。

　　──你只要殺死一千個孩子，我就賜給你名字。

　　瑞格爾想不起來虐殺小孩的事，愛西可把他那段記憶全都洗得乾淨，但應該是很噁心的感覺，大概只有拯救世界才能補償他犯下的罪孽。

　　回到正題，瑞格爾看著緊繃住臉，連痛苦都不會表達的克希。要是愛西可在，絕對不會放著他不管。

　　「既然你認我為主，我就賜給你真名，讓你得以重生。」

　　「等等，我沒有要改名，那是我生母留給我……」

　　「就叫克希好了，依美旋古語的意思是陽光燦爛，我很喜歡，就這樣！」

　　「那不就是我本來的名字？」

　　瑞格爾好像聽不見克希的吐嘈，打開繽紛的購物網站。

　　「對了，為了辦遊戲帳號，我買了一支新手機給你。」

　　「謝謝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