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克希以前聽父親提過他無緣的生母無數次，初戀總是令人刻骨銘心。

　　由他的長相可知，他生母並沒有特別好看，但父親就是喜歡她含著盈盈柔情的雙眸。

　　女子撫著隆起的腹部：「只要你愛他，你就能得到夢想的所有。」

　　這句話像是一句遺願，他母親沒多久就因病過世，父親命人搶救腹中的孩子，也就是理應陪著母親一起死去的他。

　　克希想為生母說幾句話，她從頭到尾都沒說孩子是誰的，是父親一廂情願認定他的初戀和女神只屬於他。

　　父親的記憶越來越扭曲，如今生母在他心裡只剩下惡女的形象。

　　但克希還是夢想著能回到從前，年幼的他笨拙地跟著父親組裝玩具機器人，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終於組合成功，父親慈愛地摸摸他的頭。

　　即使物是人非，此刻的克希被他爸暴怒揪住頭髮，仍然無法面對現實。

　　海若阿姨拜託他爸好幾次去看精神科，但以克希對他爸的了解，他爸不相信任何人，包括醫生，死也不會接受治療。

　　因為不可能改變他爸，海若阿姨只能把他趕出家門。

　　──白痴，再這樣下去，你會被打死的！

　　克希只是想，沒有血緣關係，住在一起至少還能稱作家人，他可以忍耐下去。但當他知道自己給繼母帶來這麼大的壓力，還是離開了生活十五年的老家。

　　聽說他走後，父親變得正常許多，還會抽空帶一家人去遊樂園。沒有他在，大家都很開心。

　　克希每天都會打掃租屋處，想說有一天他爸過來坐坐，房間不至於太亂。但這兩年來，父親都沒有來看過他，這件事比打罵他還要令他難受。

　　克希被掐住脖子，平視著父親發紅的雙眼，鼓起所有勇氣攤牌。

　　「爸爸，既然你已經不愛我了，就讓我離開好嗎？」

　　「你作夢！」

　　陽總裁把克希壓上水晶壁櫃，拿起優秀企業家的獎盃，就要往他頭上砸去。

　　克希沒有預想的痛處，眼前尖銳的獎盃，還有抓狂的他爸，全都靜止下來。

　　瑞格爾穿著專屬於教士的白袍現身，對眼前混亂的場面嘖嘖兩聲。

　　「差點我可愛的小奴隸就沒有了。」

　　瑞格爾抽起陽總手上的獎盃，隨手扔到一邊，然後看著他精心打扮過的少年被弄得凌亂不堪，露出憐惜的目光，輕手撫摸克希黑色的髮絲。

　　「被打成這樣都不求救，好在你一進去我就跟來了。」

　　瑞格爾要不是被門口哭泣的仕女拖住，超彆扭地安撫好對方，他就能趕在陽總裁動手前護住克希。

　　「瑞。」

　　瑞格爾摸頭的手停下來，瞪大眼看向仰頭望向他的克希。

　　「我都靜止時間了，你為什麼能動！」瑞格爾惱羞成怒。

　　「我不知道。」克希找不到開口的時機，反正魔法師想摸，就給他摸。

　　克希仍然被他爸卡在水晶牆上，伸手將一張黑色卡片遞給瑞格爾。

　　「這個，我爸的ID卡，他都放在實驗袍口袋裡。」

　　這也是克希預感他爸要開始發瘋還冒死抱住他爸的原因，拿到陽大總裁的ID卡，在本人清醒之前，到哪裡應該都無往不利。

　　瑞格爾接過卡片，一點也不打算誇獎他。

　　「沒有人教你嗎？你爸打你，你要先跑啊！」

　　「忘了。」

　　瑞格爾給陽總裁施下深眠的法咒後，克希扳開他爸的手掌，把他爸整個人扛起身。

　　要是瑞格爾，有人敢這樣對他，他就直接把人扔下窗台。但克希把男人抱去沙發上後，還幫家暴慣犯拉上毛毯。

　　「爸爸，請保重身體。」

　　瑞格爾在一旁碎碎念：「幹嘛對那種男人那麼好？還不如對我好一點。」

　　像他這種一無所有的異物，對於不珍惜所愛的傢伙都很看不順眼。

　　克希走來瑞格爾身邊，瑞格爾心頭的煩躁感才消下一些。

　　「走吧，小奴隸。」

　　克希跟著瑞格爾疾快的腳步，下樓穿過靜止的人們，電子鐘的秒數也停在零到一的轉換區。在他的夢境中，還沒看過魔法師用過這一招。

　　「哼哼，我很厲害吧，四維魔法可是高難度的咒術。」

　　「很厲害。」

　　瑞格爾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還想誇耀一下他不世出的才能，半空中突然冒出高大的斗篷黑影。

　　黑影低語：請快點結束。

　　「好啦好啦！」瑞格爾本來還想再跟克希聊一會，但「時間」本體都出來示警，表示「正主」快要醒了。

　　教廷有能與元素神靈溝通的自然主教，還有掌握時間空間的規律主教，在勇者大人橫空出世以前，根本無人可敵。尤其是那個精通劍術和魔法的規律主教，瑞格爾很納悶他到底有沒有弱點。

　　瑞格爾想到這裡，特別跟克希提醒一聲。

　　「如果你遇見一個帶劍的白袍人士，跑就對了。」

　　克希只有遇見一個帶劍的機器人，顧慮到魔法師對上規律主教總是挨著打的心魔，就不向瑞格爾說明其實他已經跟本尊打過照面。

　　他們一出公司大門，瑞格爾立刻發動咒語，把他和克希瞬移到跑車上，裝扮也換成帶帽的長斗篷。

　　「瑞？」

　　「別吵，我休息一下。」瑞格爾背著克希靠在方向盤上，許久沒假扮成規律主教，有點太耗能了。

　　克希扳過魔法師的臉，對於只能維持住半張臉皮的他沒有任何驚恐的表現，只是學夢中公主的做法，把虛弱的他攬在懷裡。

　　「你可以吸我的……精氣。」克希不太確定異世界古語翻成國語正確的說法。

　　「是生氣。你這個還沒成年的小鬼，不要隨便勾引我。」

　　瑞格爾想起從前，冒險回來，他最喜歡公主對他敞開的懷抱。疲倦的他極需補充活人的生氣，但他在公主懷中，再飢餓也無法吞食公主所剩無幾的生命。

　　不像克希，彷彿天生就該做為魔法師充電器，在他懷中，沒多久瑞格爾就恢復精神，一雙藍眼氣呼呼瞪著他。

　　「你難道不知道，溫柔的抱抱是會上癮的嗎？」

　　「不知道。」

　　「你要是能像對那個男人對我，我就把心給你。」

　　「你不用把心給我。」面對魔法師認真又無理的告白，克希試圖回應出像公主殿下那樣討人歡心的台詞，「只要你需要，我就會愛著你。」

　　瑞格爾撇下脣角，不太滿意但勉強接受這個說法，低頭親了下克希的眉心。

　　他研究過克希兒時所有的報導和影片，他會被叫作小王子不單單因為他爸有錢，開放兒童人造器官專利、用自己交換被挾持的幼兒園師生、定期去長照院給一群老人摸……每次他說的話、做的事，總是溫柔回應大眾的期望。

　　瑞格爾比誰都早發現到，這個男孩子只為他人而活的特質與命運。

　　瑞格爾轉自動駕駛，打開帶來的筆記電腦。等他編製出陽大總裁的ID卡資料需要一點時間，他叫克希先玩遊戲。

　　正好勇者大人第一個關卡，就是救出教廷的小祭品。

　　每當教皇聖上陷入沉睡，主教們就會找來合適的靈魂，重新喚醒教皇，請教皇聖上再次庇佑世界的生靈。

　　死一個人救全世界這種事，怎麼算都划算，千年來都沒有國家還是人道救援份子去阻止教廷。

　　愛西可公主無疑是創世以來的第一人。

　　她對勇者的說法是這樣的：即使教皇聖上復生，他也無法拯救世界，那就不要再有無謂的犧牲。

　　於是勇者大人打爆了負責看守祭品的自然主教，把斐林帶回凡特希城。

　　凡特希帝國自五百年前創國和教廷打了一仗就沒有教士駐守王城，就算願意花再多錢聘人，教廷鳥都不想鳥這個異教之國。

　　難得迎來了可愛的金髮小祭司，國民特別蓋了新教堂給斐林，每天都能聽著小祭司唱著歌誦神明的聖歌。

　　瑞格爾一邊忙著，一邊偏頭看克希的遊戲進度──勇者「克希」還在跟自然主教那凡纏鬥著，打了好久還在卡關。

　　「六大元素齊發，很難打對吧？加油，打完你就能聽見小斐唱歌了。」

　　克希想向瑞格爾抗議，事實不是這樣，自然主教在勇者面前根本叫不來任何自然神靈，就被勇者一拳打昏在地。

　　──那凡倒地後，仍是抓著勇者不放。

　　自然主教不可置信地質問：你是誰？您怎麼會在這裡？

　　夢中克希清楚聽見勇者對自然主教的回應──我是來結束這一切。

　　勇者大人之所以答應公主殿下無理的請求救出小祭司斐林，是因為不想要世界再次被教皇聖上拯救。

　　犧牲一個人所有精神心力去延續末日的時間，這種荒謬的蠢事，是該消失了。

　　惟一值得的事，是公主看到他成功救下小祭司，露出大大的笑容。

　　瑞格爾把車開上出城的交流道，預估再三分鐘會通過電子城門，也就是克希前日遭受電擊的地方，要克希放寬心。

　　「我對我的技術很有信心，大約有五成的成功率。」

　　「也就是說有一半會失敗。」

　　「你怎麼這麼悲觀？要看瓶子裡有半瓶水而不是差半瓶水啊！」瑞格爾拿出網路看過的心靈雞湯激勵克希。

　　「會被電死的是我，我當然會怕。」

　　「來了！」

　　克希緊閉上眼，但感受到的不是電擊，而是像腳踩不到地的失重感。

　　跑車開始垂直升空，瑞格爾對呆滯的克希柔柔一笑。

　　「開玩笑的，怎麼會拿你的命去賭？」

　　克希所在的城市沒有機場，所以電子城門的高度只做到兩百公尺，當瑞格爾發現仿製身分ID卡仍有被系統攻擊的風險，不如直接鑽物理上的漏洞。

　　克希環視四周，國道竟然在這種假日時間沒有人車，瑞格爾說明他輸入了管制車流的程式也駭入監視器，方便他們潛逃出城。

　　高空風很涼，但風也很大，瑞格爾隨意綁著的髮束散飛開來，那頭長髮不時打到克希的臉。

　　克希不得已，出手要把瑞格爾的長髮綁好，好不容易順好一半，瑞格爾又說他要綁成辮子。他知道他有個小妹妹，相信這種事對總是被妹妹予取予求的哥哥不會太難。

　　克希只能把髮束分成三等分，開始高難度的高空綁髮服務。

　　克希大功告成，才恍想想起出關的事，往下看去，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出了城。

　　瑞格爾滿意地把髮辮攬到胸前，拈了拈還留有餘溫的髮尾。

　　「吶，像我這麼好的男子，是不是要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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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美旋大陸18歲成年。

不過17歲就能訂婚了，同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