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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小他就胸無大志,從沒想過要成為國家棟樑還是社會英才,膽子很小,也不喜歡複雜的麻煩事,整天只想要在父親身邊打滾、撒嬌,父親說什麼,他都聽話。


  有一天,父親突然說,他不是他的孩子,叫他去死,他的世界崩落大半。


  他被關在房間,哭著睡著了,在夢中呼喚爸爸,穿著白袍的爸爸真的來到他身邊。


  夢中的父親比較冷淡,不和他說話,也不會跟他玩,但會坐在他身邊,看他趴在地板畫樹。畫累了,他就滾到父親腳邊。


  「把拔,說故事給我聽。」


  父親沉默良久,然後從勇者大人翻山越嶺去見公主開始說起。


  他在夢中又睡著了,醒來卻看見自己趴在陌生人的腿上,銀白鎧甲的紅髮男子,溫熱的大手撫摸他的腦袋。


  不管白日受到什麼樣的傷害,回到夢中就能得到安慰,痛苦的現實和美好的夢境,他分得很清楚。


  但當夢中的人物來到他面前,混亂了他認知的界線。以往那套忍耐逃避的生存之道,幫不上他們任何忙。


  可是他已經習慣了軟弱,最後還是逃得遠遠的,一如父親所說,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公主拖著沾滿泥水的裙紗,穿過廣袤的草原,不習慣行走的雙腿已經傷痕累累。


  終於,她闖入了伊人的夢,那孩子回到不知事的年幼外貌,安穩地趴在火紅色的鱗尾上,喊著童稚的夢話。


  「龍龍……」


  公主脫下琉璃鞋,放輕腳步走近,就怕吵醒他。


  「哇,龍龍真好,想當年我只是拉他一下尾巴,他就氣得大老遠跑來跟我算帳。你安睡的小床炕,其實是龍龍的敏感處喔。」就算時間緊迫,公主還是忍不住笑。


  而即使分秒必爭,公主凝視著幼子,還是猶豫不決。


  「對不起,都怪我死了,沒能親手養育你長大。」


  「媽媽……」


  公主因這聲呼喚片刻失神,再看,眼前的小男孩已經變成十七歲的少年。


  「對不起,我只是一塊夢境的碎片,無法哄著你入睡、說故事給你聽……我心愛的小王子。」


  公主手中的靈魂逐漸變得透明,待太陽升起,就要像露水消逝。


  「或許復歸於虛無是你所期望,但恕我拒絕你的願望。」


  少年無意識皺了下眉,公主撫住他的耳畔。要是可以,她也想要跟他一起在夢中長眠,可是不行,不可以。


  「因為我妄想改變既定的終局,害依美旋失去神明,受到反噬的詛咒,我死了,你得代替我承擔這一切;即使前路險惡多難,你也得繼續走下去,這就是我加諸在你身上的詛咒。」


  公主眼角淌著淚光,在少年臉頰輕地一吻。


  「克希,我希望你能拯救世界。」

 

 


  斐林被故人救下,臉上卻沒有一絲欣喜,只是憂心追問。


  「克希在哪裡?」


  黑髮少年沒有回答斐林,可能因為光是擋下規律主教的快劍就分身乏術。


  「你變慢了,動作也遲鈍不少。」路法微笑評論著對方,故意往他發出異音的胸口三次連擊。


  少年精準擋下強攻,卻在路法收回劍的時候,制止不了身體的生理反應,發出劇咳,嘔出大口鮮血。


  「你這個破敗的身軀,撐不了太久的。不如我跟你做個交易……」


  「閉嘴。」少年抹去脣邊的血沫。他並未動怒,但那口低沉的嗓音,光是出聲就能讓人感受到壓力。


  「那就算了。」路法看著破綻百出的對方,單手一攤,愛莫能助,「在這裡殺了你,世界就到此結束。可憐那些眼巴巴等著你回去的自然神靈,這下子該把氣出在教廷,還是誘惑你墮落的凡特希?」


  少年無視規律主教,轉頭看向斐林。


  「把瑞格爾叫醒。」


  「瑞格爾都變成骨頭了……」


  「叫醒他。」黑髮少年霸道命令。


  路法臉皮一抽,明白少年的意圖。掌握四維法則的他不在,魔法師就有機會以假代真,打開兩個世界的通道。


  十七年來兩次開門,共通點都是因為瑞格爾下意識許可了空間和時間,但他本身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才是關鍵。路法要在瑞格爾察覺以前,完全毀掉他。


  「我不會讓你們如願!」路法露出陰狠的神情,瞪向斐林和魔法師所在的倒樹,可下一秒,木劍往他迎頭劈來。


  路法被強大的力道逼得連退三步,雙手手腕都發出金屬的共鳴聲。他暗藍色的雙眸充滿怨恨,但少年只是面無表情看著他。


  「你說你沒有心,卻被凡特希的魔女迷惑住,可你百般守護著她,連一根頭髮都捨不得碰,她卻還是死了,還生下別的男人的孩子!你活該、活該!」


  少年以一把木劍壓制住鋒利的金劍,對於規律主教惡劣的嘲諷全當耳邊風,只對一件事做出澄清。


  「不是別人的孩子。」


  路法瞪大藍眼,隨後發出粗啞的大笑。


  「難怪你十七年來任由世界衰敗都不肯現身,真是寶貝!」


  少年沒有否認。


  「如同我所詛咒,你只能眼睜睜看著失去所愛,什麼也保不住。誰教不論我怎麼求您,您都棄我於不顧!」


  「你不該擁有心,你瘋了。」


  少年停下動作,像是在聆聽什麼,然後閉上雙眼。


  路法正要回擊,少年卻冷不防鬆手,整個人跌抱在他身上,讓他一時措手不及。


  黑髮少年再睜開眼,恍惚看著他身下的漂亮藍眼睛。


  「瑞?」


  聽了這聲溫柔又滿懷信賴的呼喚,規律主教怒火中燒。


  「抱歉,認錯人了。」少年雖然一臉剛睡醒的樣子,仍是持劍及時擋下金劍,沒讓自己被對方一劍兩斷。


  路法發現少年手中的木劍不再牢固,握劍的姿勢也變得生疏,疑惑著他的身分,這一遲疑,竟讓木劍成功架上他脖頸。


  「放過他們。」


  「哦?」


  路法手中的金劍消失,化成無數小刀,齊齊往斐林所在的地方飛去。


  斐林用身體護住骨偶,卻沒有預想的痛處,只有溫熱的液體噴濺到臉上,再睜開眼,發現少年張開雙臂擋在他們身前。


  小刀落地又聚集成金劍,回到規律主教手上,可他盯著刺成血人的少年,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小斐……」


  斐林避開傷處,輕輕攬抱住少年。


  「對不起,把你和瑞拋下……」


  「比起跟你分開,我更不想看見你受傷,克希。」斐林熱淚盈眶。


  克希不僅不作止血,握拳讓血流得更多,讓血液染滿斐林手中的骨偶,幾乎所有關節都被規律主教打碎。


  原本魔法師的作戰計畫把克希排在裡頭,要他去當肉盾的劍士,可克希不在,瑞格爾明知毫無取勝的可能也只能單打獨鬥。


  克希指尖撫過頭骨,被還無法言語的骨偶的指骨勾住手指。


  「阿姨給我打了很多止痛藥,我不會痛,所以你不用擔心。」


  克希轉身迎敵,原本柔和的眼神變得怒氣騰騰。


  路法特意躬身對克希行了禮:「恕我上次失禮,有眼不識泰山,王子殿下。」


  克希對這個稱呼皺了下眉,雙手從樹頭抽出新木劍。


  「木劍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對付你已經足夠。」


  路法挑眉,就他看來,連站也站不穩的克希,外傷加上已經無法復原的內創,連他一根手指也贏不了。


  克希垂著眼,以缺乏起伏的平板聲線挑釁對方。


  「瑞格爾唱歌比你好聽多了。」


  自以為守住教廷很辛苦,結果做出一具代勞的骨偶,不僅政務做得比他更好,還得了眾人的歡心,要人怎麼不嫉恨欲死?


  「快點滾下你的位子,沒有權位,你什麼也不是。整天扒著教皇不放,沒人給你討拍就鬧脾氣,有夠難看。」


  雖然魔法師是有說過要克希講幾句引戰的話,但沒有人料到向來口拙的他對敵人會那麼毒舌。


  「你這小子,活太膩了?」


  克希又說:「破.銅.爛.鐵。」


  路法橫劍而來,不出他所料,克希連承受劍擊也撐不住,才一劍就被打飛在地。


  「因為這是夢,你贏不了我。」


  「什麼夢?我從來不作夢!」路法舉劍貫穿克希胸口。


  「克希!」


  克希仍然掛著沒有情緒的呆板面容,無動於衷抓住嵌在他胸前的金劍。


  漏電的人造心不時發出微小的電擊聲,路法雙手因為觸電而離不開劍,瞪著克希被他貫穿的心口,皮肉下看不見正常人的內臟,都是小型的機器維持生命。


  「你這個怪物!」


  克希沒有否認。


  「我爸在這顆心裝了微型炸彈,一旦被破壞還是移除,就會引爆。」


  瑞格爾和斐林原本希望等克希換完心,帶他一起離開,或是幫助他逃到其它國家生活,但他其實很清楚,打從一開始他就是父親的禁臠,逃無可逃,根本別無選擇。


  路法強硬抽出劍,劍尖斷在克希胸口。克希爬起身,奮然撲抱住他。


  「放手,你快放手!」


  「你以為你很強嗎?」克希在路法耳邊低語,「小斐殺不了你,因為他心太軟;瑞格爾殺不了你,因為他念著你的恩情;勇者殺不了你,因為你是他的一部分。但是我可以,因為我是沒有心的怪物!」


  克希的胸口滴滴作響,路法連滾帶爬,著急地要擺脫他,徒手敲著地面,呼叫時間和空間。


  「快點!快點給我開門!」


  狂風揚起,大樹坐落的位置,凹陷出黑色的通道。


  「克希!」斐林要去扶起倒地的少年,把他帶回他們身邊,卻被勉強化出人形的瑞格爾拉住。


  克希微側過臉,似乎想要看看他們,最終還是沒有回頭。


  他一點也不想要留給他們肢離破碎的分別場面,但他就是什麼事也做不好。


  「祝你們……一路順風……」


  炸彈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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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親親的愛護,下篇卷一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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