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樓小今把吳同學叫來辦公室，先是把這個不時喵喵叫的學生罵個一頓。

　　「小考和習題不是都出過了？為什麼考試還是不會寫？你記性不是很好嗎？死背起來也可以啊！」

　　吳以文睜著眼，與美女數學老師兼班導無聲對抗。

　　樓小今看得更生氣了，這個死小孩！

　　「連指數對數都搞不清楚，你還敢說自己是隻好貓？」

　　吳同學終於出聲了：「不會數學，也可以當隻好貓。」

　　洛子晏在旁邊笑出聲，被樓小今美目瞪過去，趕緊收起笑。

　　「小今，罵也罵過了，可以說正事了吧？」

　　樓小今氣憤地揉過吳以文腦袋，才跟他說起全市高校寫生比賽，問似乎喜歡畫畫的吳同學要不要參加？

　　吳以文拿起報名表看了看，然後搖搖頭。

　　樓小今雙手環胸，知道吳以文在擔心什麼。

　　「星期六下午，正好是你的休息時間，老師載你過去附中，逛完百貨公司，再載你回去店裡。我會拜託你家店長答應放行。」

　　「小文，機會難得，去嘛。」洛子晏柔聲幫腔。

　　吳以文原地發呆一會，才小聲問道：「別的同學，老師、也會、載他們嗎？」

　　「不會，我幹嘛自找麻煩？」樓小今秒答，其他學生都有爸媽殷切呵護著，不關她的事。

　　吳以文又發呆一會，輕聲反問：「那天、我可不可以，做便當給老師？」

　　樓小今馬上打電話給姊妹淘，退掉預訂的下午茶，她要留在比賽會場吃大餐。

　　吳同學走後，洛子晏溫柔地看著樓小今：「真不像妳。」

　　樓小今冷冷哼了聲：「學長，你知道別的學校還有誰參加嗎？」

　　「誰？」

　　「季潔，那個去教二中的季潔！我這次絕對要贏過他！」

　　「怎麼了？妳不是跟小潔很好嗎？」

　　「誰跟他好了！」

　　樓小今從小就是一等一的資優生，捨棄台清交唸了師大，本來想在師大稱霸群雄，沒想到在她那屆的數學系來了一個自帶光環的平民王子，把她應該得到學長姊的疼愛全都搶了過去。

　　「別人就算了，我竟然輸給那個心裡只有學生的企鵝笨蛋！」

　　「妳真的很了解他呢。」

　　樓小今碎碎念著：四年的書卷、教師甄選資格，全都被那個單親媽媽生病為了填補家計和學費一天打三件工的季小潔拿走，要自稱才女的她情何以堪？

　　洛子晏無奈笑了笑：「我還以為妳喜歡過小潔，畢竟你們上課都在一起。」

　　樓小今生冷地瞪著洛子晏，以前如果有人起鬨把她和季潔拱成對，她就會想著怎麼宰掉那些沒眼色的八婆。

　　「開什麼玩笑？他家那麼窮！」

　　「我也是啊。」

　　「你不一樣，你心愛的教授一定會留遺產給你，但季潔什麼也沒有。」

　　這就是樓小今看不爽季某人的地方，以她所認識的季潔，不管是人品還有學識，都很值得被誇讚和喜愛。然而他的人生卻活得那麼不幸，讓她想起他就心裡不舒服。

　　星期六中午，不到十二點，樓小今就開車到古董店，沒想到連先生會親自出來迎接她。

　　「麻煩老師多費心了。」連海聲笑容可掬，樓小今有點緊張地應下。

　　雖然這個美麗的男人和她可恨的學生是雇傭關係，但比起吳同學戶籍地址上總是發她無聲卡的家長，連店長給她的印象好得太多，是真正了解吳以文生活的長輩。

　　只是，畢竟寄人籬下，樓小今知道，吳以文沒辦法跟連海聲像親生父母撒嬌：「周末載我去畫畫比賽。」要是被拒絕，難道要怨自己命不好嗎？

　　只有這種時候、就是這種時候，才需要老師。

　　樓小今在外面等了一會，才看見吳以文扛著小桌大的包袱出來。

　　「老闆，老師跟我，一起去、比賽。」吳以文跟店長大人報告一聲。

　　「好、好，說很多遍了。」連海聲帶笑輕拍吳以文昂起的腦袋。

　　「吳以……以文，畫具帶了嗎？」

　　吳以文轉身亮出身後的貓咪背包，都帶了。

　　樓小今勾了勾手：「那走吧。」

　　吳以文點頭。

　　「老闆再見。」

　　連海聲優雅地揮揮手。

　　樓小今從後照鏡看去，直到車子在路口盡頭拐彎，那個男人才漫步走回店裡。

　　等樓小今停好車，領著吳以文走進附中學校，有樹蔭的好位置都被有爸媽的參賽者占走了。

　　「可惡！」

　　樓小今牽著吳以文，繞了校園大半圈，才相中一個藏在枯樹後的石桌。可是當她快跑過去，卻有人先在石桌放上畫板。

　　樓小今猙獰大叫：「季、潔──！」

　　「小今？」季老師轉頭，看見昔日同窗好友，綻開燦爛的笑容。

　　「那裡是我先看上的，到一邊去！」

　　如果季老師只有一個人，他一定會退讓，但今天他帶著班上的學生過來參賽，說什麼也不想讓可愛的寶貝學生再曬到一點太陽。

　　「導哥，這個吵死人的女人是誰？你女朋友嗎？」綁著沖天炮頭的韓真卿白目提問。

　　「不是。」季潔毫不猶豫地否認。完全對她沒有男女感情這一點，也是樓小今恨他的原因之一，簡直瞧不起人！

　　掛著黑框眼鏡的鄭凡則是整個人縮在季老師身後，害怕異性。

　　季老師鼓舞鄭凡出面打招呼，又看向和他們拉開三大步距離的吳以文。

　　「小文也快過來。」

　　韓真卿跟著吆喝：「吳以文，你也來啦！」

　　鄭凡淺淺笑著：「吳同學，午安。」

　　吳以文小心翼翼，睜眼觀察一會，然後快步竄入二中的師生群中。

　　之前吳以文跑去二中競選，玩了一天，七班特別去倉庫搬了舊的課桌椅給他，如果不是林律人和童明夜看著，吳以文可能就不走了。

　　樓小今拉住瞬間投誠的吳同學，用眼神恐嚇：老師把你養那麼大，難道是讓你今天背棄我嗎？

　　「季小潔，你不要太過分了！被你拿到全市數奧競賽冠軍還不夠，竟然連這個只會畫畫的笨蛋也要拐走？」

　　樓小今記得今年冠軍的致詞：我參加比賽是為了老師、拿第一名也是為了老師。

　　現在這個社會，還有誰會感謝老師？害她羨慕了一整晚。

　　季潔沒有否認，只是露出靦腆的笑容。

　　「清哥真的太帥了，竟然在頒獎台上直接告白，不給其他人活路啊！」

　　「太帥了。」鄭凡小小握拳。

　　「他就是想祝我教師節快樂。」季潔比任何人都了解，沈自清特異獨行的表現下，所蘊藏的炙烈真心。

　　樓小今嫉妒得眼珠都要掉出來，哪像她手上這個只會忤逆她的臭小子，算術有夠爛的。

　　「吳以文，你也表示一下。」

　　吳以文打開大包袱，總共七菜一湯，有樓小今最愛的紅燒魚。

　　樓小今真心認為吳同學應該去唸市立家商的餐飲科還是家政科，有這種手藝，隨便一個嘴刁的有錢人都能包養他。

　　可是樓小今卻還是擔心著吳以文這個笨拙又可憐的孩子出去被人欺負。

　　樓小今放棄叫板的機會，伸手推了推吳以文，說話呀笨蛋。

　　吳以文努力咬字：「要不要、一起吃？」

　　樓小今肚子早就餓得咕嚕叫，還是站在外邊看著這群青少年先用餐。

　　她為什麼要來當老師？以她的美貌，當貴婦不是很好嗎？

　　可是當吳以文和二中的學生吃吃喝喝打成一片，她又覺得餓一下不算什麼。

　　樓小今和身邊同是老師的季潔抱怨著：為什麼她最在意的不是班上最乖巧聽話的學生，而是這麼一個把她氣得惹哭的麻煩分子？

　　「我是被嚇哭過。」季老師眨著眼懷想，「春假最後一天，跑去學校樓頂跳樓。那孩子力氣很大，我拉不住他，本來想給他抓著下去當墊背，好在有把他勸下來。」

　　「看來你也滿辛苦的。」

　　「有累的地方，不過我的學生都很可愛。」

　　「那是你眼睛有濾鏡。」

　　「不是主觀意識，我學生真的每一個都好可愛。」

　　季老師說得無比認真，七班學生都是心肝寶貝，樓小今聽了好想揍他。

　　吃飽飯後，撿剩菜的兩個老師在石桌看學生們畫畫。

　　不得不說，這個寒酸的角落，看不見半點像樣的風景。

　　樓小今過去看他們在畫什麼，韓真卿畫了俯瞰的夕日校園，現在可是大太陽，一點也不寫生，但實在畫得很好。

　　鄭凡畫著擬人草菇冒險記連環畫。再次重申這是寫生比賽，但也畫得滿有趣的。

　　最後是吳以文同學──

　　「你怎麼又在畫貓？哪裡有貓？」

　　「有小凡、真卿，還有我，四……六隻。」

　　「人家是企鵝班，只有你是貓好嗎？」

　　「喵喵。」

　　「不准抗辯！」

　　後來吳以文果然沒得獎，鄭凡拿了一個佳作，韓真卿第二名。但樓小今不覺得第一名的畫比他們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還不是因為對方是附中主任的女兒。

　　回程的路上，樓小今還是氣憤不平。

　　「老師，對不起。」

　　樓小今回過神來，連忙澄清：「我臭臉不是因為你沒得獎，別這麼想。老師覺得你的貓貓很可愛。」

　　吳以文微怔住，也沒想到班導會這麼在意他的心情。

　　「可是，老師、想贏二中。」

　　「唉。」

　　成績公布後，樓小今看季潔在一旁說著她可以猜想的溫柔話語，自然而然牽起學生的手回家，說不放在心上也太假了。

　　「我也想當個好老師呀……」

　　「老闆說，老師是認真的好老師。」

　　樓小今訝然：「連先生真的這麼說？」

　　吳以文點點頭，然後坦誠自己的壞心眼。

　　「我會、故意惹妳生氣，因為我想要老師、注意我。」

　　所以樓小今對於比賽的結果才會特別不爽，人家有個主任爸爸贏了，可是吳同學沒有爸爸媽媽。

　　「你這隻小壞貓。」樓小今戳了下吳以文的臉頰。

　　吳以文回蹭師長溫暖的指尖。

--

今天是教師節，我以前的小讀者也有人當上老師了，祝大家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