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張主任踩在血泊之中,引導賓客前往逃難所,原本招待的可愛小宮魚,換成肅殺的禁軍,牙齒一個比一個尖利,沒人敢造次。


  有個章魚形貌的將士,過來向張主任一拱手。


  「主任,請問燦藍公子狀況如何?」


  「不好說。」


  張主任苦笑。有國師大人坐陣的場子,照理說,淳于公子不應該現身,他們已經做好承受傷亡的準備,但淳于燦藍還是第一時間站出來,與主謀正面對決,就為了完全制止水雷引爆。


  張主任不太清楚他們修道士之間如何對決,好像是只要對上雙眼,可以直接複製對方法術再改寫,讓殺傷力可以覆滅龍宮城的水雷變成啞彈。


  所以國師大人才會如此生氣。


  章魚將士還說,淳于燦藍和另一個人類男性(記不起來少徒明赫)在國宴前跑來給他們上護身咒,期間為了誰師門的咒文比較強還吵了起來,忙到開宴前,他們倆還在畫護城的法咒。


  就算他們不是海族,任誰看了,都會被這番心意感動。所以,大家都希望重傷的淳于公子能夠平安。

 

 

 

  陸祈安身上青綠罩衫染滿血,沒有一滴暗紅屬於他,也不是骨肉盡碎的敵人,而是一個和他毫無瓜葛的年輕生命。


  淳于燦藍躺在祭壇上的石床上,兩眼緊閉,身上細數不了的傷口雖然經過緊急處理,但還是不斷滲出血來。


  龍公主在一旁待命,她從小到現在,從來沒看陸祈安這麼安靜過,抿緊脣 一句話也不說。


  龍王陛下感覺到人類的咒術,但先前他卻毫無察覺異狀,龍可是對惡意相當敏感。


  「陸隨,你徒弟是怎麼回事?」


  「陛下,我這世叫祈安。」陸祈安略帶沙啞地說,「他身上的術式名曰『孝狀』,是古時彰顯人子盡孝的一種祈術,由血親子女代為承受父母的病痛。」


  龍王陛下皺起眉:「你們人類還真是有病。」


  如同龍王所說,這種看似合乎道德天倫的古代術式,後來遭到修道士濫用,令婦人誕下自己的孩子,把孩子當牲畜囚禁起來擋煞,折磨至死。


  這在南朝時代已經被陸氏真人列為禁術廢除,但北地的道門仍流傳下來。


  雖然駭人,但法咒成立有一個前提,那便是要雙方合意,也就是說,淳于燦藍是自願承受少徒師的應報,用自己的命去當人渣父親的保護墊。


  所以陸祈安才會這麼生氣。


  淳于燦藍因劇痛而抽搐醒來,意識不甚清醒,以為自己現在還是小蛇的模樣,用頭去蹭陸祈安的掌心,希望可以得到一些撫慰。


  陸祈安毫不留情收回手,然後雙手用力捏住淳于燦藍的雙頰。


  「痛……」


  「起來,我要把你身上的東西轉過來。」


  淳于燦藍聽了卻扭著身子退開距離,因而撕扯開傷口也不肯就範。


  「不行!少徒師打從一開始就是要對付你,絕對不行!」


  「我是你師父還是他是你師父,你當然要聽我的話!」


  「我不要!」


  陸祈安獰著邪氣的笑容:「你這不是會反抗麼?只會讓師父煩心的小笨蛇,不要也罷。」


  淳于燦藍明知這男人又在胡說八道,但他脆弱的心聽了還是會受傷。


  「燦藍,我教過你,不要屈服命運,你難道忘了麼?」


  龍公主蹙緊眉心,看了都心痛。就算弟子傷得站不起身,仍強逼著他走上大道,爬也要繼續爬下去……是不是太過嚴厲了?


  淳于燦藍哽著喉頭,終究藏不住「誓約」,全盤潰堤。


  「對不起……我怎麼也想不起她的樣子……他說會給我照片……對不起、對不起……」


  淳于燦藍俯身向陸祈安叩首謝罪,可惜連磕頭都使不出力。


  「原來是想媽媽了,早點說出來不就得了?」


  一般人會權橫輕重,不會落入這種極度不公平的陷阱,但那偏偏是淳于燦藍心上的軟處,一戳就滲出血來。


  應該責罵他的愚蠢,陸祈安卻傾身扶起他,把他全身的重量攬到懷裡來。


  淳于燦藍雙眼凝住淚光:「對不起……看您在這裡過得好……不想讓您為我的事煩心……」


  「傻瓜。」


  淳于燦藍感到痛覺逐漸遠去,昏昏沉沉,只聽見陸祈安溫柔的笑語,不知道在寬慰他還是在調笑他,他無法回應卻還是把他抱得牢緊。


  等人終於完全睡去,陸祈安從淳于燦藍胸口探去,拉出一卷草紙血書,即是「孝狀」的其中一份,另一份在占盡便宜的人渣身上。


  「骨肉血緣不可抽離,你要怎麼救?」龍王陛下納悶問道。


  「我原想置身事外,那本是他們父子間的家務事,人渣願打笨蛋願挨,我只是一個貌美如花的老師。」


  「別總找機會誇自己好看,認真點。」龍公主聽得心急。


  「要是人渣不鬧事,我也可以當作沒看見,可他一出手就在我面前殺給我看,還真是不把我放在眼裡。」


  陸祈安手腳並用攬著漂亮的大型娃娃,想幫他抹去臉上的淚痕,才發現自己滿手都是血。


  「沒辦法,也只能殺了他。」

 

 

 

  少徒明赫正在地下石室審問兩名頂替他們使者名目的法師。


  法師倆對他嘻笑著,自居長輩,戲謔叫著他小名。


  「小赫呀,別這麼嚴肅,都自己人。」


  「簡伯、陳叔,我是調查課課長,亦是張會長欽命的大使,事關重大,我會公事公辦。」


  兩名法師知道少徒明赫是認真的,趕緊收起玩笑的態度,開始討好求饒。


  「是誰指使你們?又是如何把請柬掉包?」


  兩人互看一眼,少徒明赫已然知曉幕後黑手。


  「你們身上應該有和我父親聯絡的通訊法器,他才能那麼剛好『殺人』──交出來。」


  「明赫少爺,你爸也是為了你好……」


  「交出來!」


  兩人無法反抗少徒明赫的命令,看他亮起紅光的雙眼,分明是淳于家可直視人心的火眼金睛。


  他們還無法細想應該沒有能力的少徒明赫如何有了「眼睛」,少徒明赫一把搶走他們交出的海螺,走出石室,與陸上的父親連線。


  不像他以往怎麼也使不出法力,他才凝神意起,便成功發動法器。


  「爸爸,我是明赫。」


  另一頭的少徒副會長,即使知道他已經露出馬腳,還是能即時演出受害者的好戲。


  「明赫,爸爸受了傷,現在在醫院……」


  「我知道你受傷,你這麼怕死,也一定會去醫院。」


  少徒明赫抖著聲音,他以前明明可以縱容父親自私的性格,現在卻連一個字都忍受不了。


  「爸爸,你沒有話要對燦藍說嗎?」


  少徒師沉默。


  「一句也好,拜託你……」


  少徒明赫深知父親操控人心的手段,他一定跑去跟淳于燦藍說:爸爸其實很愛你、爸爸需要你……也就只有利用他的時候,才會看他一眼。


  淳于燦藍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就是父親親手把他賣給仙人玩樂。


  少徒明赫哀求道:「爸,他已經沒有媽媽了,你是他唯一的父親,不可以對他那麼殘忍……」


  少徒師終於找到機會插話,為自己的惡行辯解。


  「該怎麼說?『那個東西』……是個失誤,你當他是個錯誤,就不會移情到他身上。爸爸知道你心軟,為了你的將來,這種事給爸爸來處理就好。」


  少徒明赫感到心口流著的鮮血就要凍得結冰。


  「明赫,爸爸現在有訪客,先掛了。」


  少徒明赫抓著只剩下空回聲的海螺,痛苦地抱住頭,忍不住嚎啕。


 

 

  少徒師躺在寬敞的VIP病房,本想享受一下,可他訂好的酒席和女侍遲遲沒來,只有喪門一身英挺地坐在病床前。


  「你……你怎麼來了?」


  「聽說叔叔的船在海上爆炸,看你死了沒有?」喪門誠懇地說,少徒師臉皮微抽,有種陸祈安再世的既視感,「我之前說過的話,想問叔叔是不是還記得?」


  ──你再對燦藍下手,下次斷的就是你腦袋。


  少徒師仰頭張望起逃身路線,隨即想起自己有張「護身符」,就算被揍得半死也不會痛在他身上,於是不逃了,反過來挑釁喪門。


  「哈哈,你打啊,看會痛在誰身上。」


  「放心,在解咒之前,我暫時不會打你。」


  「你……你做什麼?這是犯罪!」


  「放心,監視器我都關掉了。」


  少徒師後悔了,他應該在發現喪門的當下就施法逃出病房,現在他手腳都被喪門用木鎖扣在病床上,成了非常不舒服的大字型躺姿。


  「叔叔,我已經結婚了,妻子即將臨盆,是雙胞胎兄弟,非常可愛。」


  「你想說什麼?」少徒師全身發毛,喪門不生氣,反而說些無關的事物,更令人毛骨悚然。


  「說遠了,我意思是,我已經長大了,比起仍需依賴父母的同齡人,我已經是爸爸了,所以我在壞事做盡的惡人面前不會再像年少時氣得流淚,那無濟於事。」


  喪門以前總是佩服陸祈安總能理性處理那些悲慘的命案,慢慢才明白,陸祈安不是一派輕鬆,他只是看過太多。


  「你究竟想做什麼?」


  喪門坐回病床對面的折疊鐵椅,一雙純黑的眼珠盯著少徒師,露出像是廟宇神像端莊的笑容。


  「你讓我看上你了。」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眼見為憑
    全站熱搜

    woodsgre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