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小光老師覺得自己有點迷信，一早起來就知道今天會不會順利。

　　明明是陰天，在她往窗台伸懶腰的時候，陽光正好從雲縫出來；或是腰身的蝴蝶結綁一次就好；又或者今天班上學生都很健康可愛。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感到惶恐：她這麼幸運，真的好嗎？

　　丈夫瞇著眼看著她笑，好像在取笑她不科學的念頭。

　　「真的，我示範給你看。」

　　小光老師牽著他的手，來到夜市的射氣球攤位。

　　「我就算閉上眼，也能拿到大獎。」

　　小光老師拿過一把飛鏢，剛閉上眼睛，身為前特務的丈夫在她身後拿起空氣槍，碰碰碰碰！

　　全場安靜下來，因為整面氣球牆全破得乾淨。攤販老闆含淚拿著大獎兔子布偶過來，恭請這對年輕夫妻快點離開。

　　小光老師抱著和自己一樣大的兔子布偶，總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丈夫把布偶拎到左肩，小光老師才能空出手牽手。

　　「還有，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也很幸運。」

　　「這樣啊。」

　　「嗯，只要你看著我笑，我就覺得世間不再有什麼值得害怕。」

　　「老師，這跟運氣好像沒有特別的關係。」

　　「是這樣嗎？」

　　「比較接近事在人為，我會全力排除任何危害妳的風險。」

　　遇神殺神，見佛殺佛，一個都不留。

　　「可是這麼做又讓你太辛苦了，我們不就是出來走走放鬆嗎？這樣好了，我只要待一下兔子的位置就好了。」

　　丈夫只能放下兔子布偶，單手把小光老師抱到肩上一會兒再落地。

　　小光老師心想：真開心！

　　她有點忘記自己本來想講什麼，牽手牽一牽才想起來。

　　「自從遇見你之後，我過得很好，我現在已經可以一起承擔你的苦難，所以請你把不好的事留一半給我。」

　　「恕我拒絕。」

　　「咦？」

　　「妳咦什麼咦？也不想想我怎麼捨得？」

　　「可是……」

　　「沒有可是。妳要喝木瓜牛奶嗎？」

　　「唔……要……可是……」

　　「老闆娘，一杯木瓜牛奶。」

　　老闆娘：「你們是大學生嗎？感情真好。」

　　「社會人士。」丈夫微笑澄清，雖然假扮過高中生，但本人很討厭被看小。

　　拿到木瓜牛奶之後，他向小光老師說：「這個就一人一半。」

　　「不算啦……」

　　而且他只喝兩口又全部給她喝，根本是特別買給她的。

　　小光老師悶悶地喝著飲料，這樣太不公平了，但還是很開心。

　　吳以文牽著自行車要去學校的時候，看見店門口有貓，還是橘子貓。

　　吳以文停好腳踏車，回到店裡向還在賴床的店長大人報告。

　　「老闆，這是好兆頭，老闆一定會、長命百歲！」

　　「你也想得太美了……」連海聲閉著眼只想著：養到一個笨蛋。

　　吳以文還在床邊晃來晃去。

　　「快點去學校……不要讓你老師打電話找我……」

　　「那老闆不可以死掉。」

　　「我昨晚只是呼吸困難……心臟病患很常見……」連海聲不知道自己幹嘛說明，笨蛋店員又不是醫生。

　　「有橘貓咪在……」

　　「不要給一隻貓這麼大的壓力。」

　　「我下課會再帶班長過來。」

　　「就算來兩隻也沒用。」連海聲只得從被子下伸出纖長的手臂，捏捏吳以文的蠢臉，「杏林昨晚視訊看過了，再苦的藥我也吃了，我保證，絕對不會在你不在的時候嚥氣。」

　　「說好了？」

　　「嗯，說好了。」

　　「老闆，那我可以跟貓咪玩嗎？」

　　「快點給我去上學！」

　　後來連海聲一整天精神都很好，無聊地看著門口的橘子貓晃來晃去。有一點點後悔，早知道就讓吳以文請假陪在他身邊了。

　　道士就是一群搞迷信的傢伙。

　　陸祈安自稱他千年來學乖了，絕對要離窮人衰鬼墮神遠遠的，絕對不要當普渡眾生的修道士，要為往後的日子貯存好運氣。

　　喪門心知他又在胡說八道，但理科生的邏輯思維，讓他不得不點出一件事──

　　「人和鬼對你來說，影響甚微，你真要做的，應該是遠離我這顆掃把星吧？」

　　「說什麼傻話？星星怎麼會是壞的？星星會發亮！」沒有邏輯的回答，就是個人的強辯。

　　但客觀來說，彼此遇見之後，一路衰到谷底。

　　喪門碎掉不記得了，但陸祈安種種遭遇已經不是倒楣可以形容，要是可以，真想要代替他受下。

　　陸祈安不提千年的事就是怕喪門哭，但喪門不哭的時候，反而更加難纏。

　　喪門澄清：「我又不會為難你倒轉時空，我會尊重四維的秩序。」

　　下意識用上對下的口吻形容時間和空間，連天帝聖上都不敢這麼大膽，現在不是小星星，而是大星星了。

　　「你發生過的事，雖然我都『知道』，但我只會相信你說的話。」

　　陸祈安只能坦誠，他為了向哥哥們裝可憐，故意沒說喪門跨年去實驗室跑數據的事，讓哥哥們以為他跟福星胖妞一家團聚。

　　「難怪二哥最近對我特別好。」喪門恍然大悟。

　　因為喪門從內定弟媳又恢復成鄰家弟弟4.5，所以被疼了。

　　「只要讓哥哥們安心，我會如你所願表現。」

　　陸祈安笑得有點心虛，尤其陸判又特別在租屋處給他買了一件星星小被被，根本把他當成離婚回娘家的四妹妹。

　　「祈安。」

　　陸祈安輕應一聲，回來之後，喪門喚他名字更加溫柔了。

　　「但是你要記得，你是我的。」

　　「這會不會太霸道了一些？」

　　「我是在直述事實。」

　　喪門年少時還會為不確定性糾結，後來才領悟到，去除否定的機率即可，沒有零，惟有一。

　　陸祈安一點也沒有想反抗的意思，粉身碎骨、肝膽塗地，靈魂為他燒遍地獄煉火也無所怨尤，只是喜歡耍嘴皮子。

　　陸家、人們、星子，不用選擇他也沒關係，因為在他們相遇那一瞬，已然永恆。

　　陸祈安覺得自己再瘋魔，也比不上砸碎自我的宇上星辰，只為了縮成一小塊不變的石心，裝進他的心口裡。

　　想想，真是無與倫比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