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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算什麼?只是迷信爾爾。


  當公會的小輩們出門時,沒「巡夜」的經驗卻把戲謔的話掛在嘴邊,讓身為守門人徐明之聽了有一點點擔心。


  哪像紀一筆身上被掛了十來個平安符,小魚大哥才同意他七月晚上出門跟守門人姊姊在公會值夜班。


  他頂了頂臉上的大圓眼鏡,老成地感慨年輕人都不尊重傳統了。


  「的確有點天真,雖然近來陰曹抓了不少孤魂野鬼,可我們福興每次鬼門開,死宅在家的于新大哥都會抓著鐵槍鎮守在圳溝。」


  「小筆,你不是詔宛人嗎?」


  「我結拜大哥、喜歡的人都是福興人,所以我四捨五入也是福興人。」紀一筆認真說道。


  「這樣啊,只可惜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家哥哥們有危機意識。」徐明之單手撫著柔美的面容:「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茅勤新買的跑車拋錨在路邊,他抓了抓有型的劉海,早知道就不要被慫恿來巡夜。


  這種無聊的差事,往年向來是喪家那小子和陸祈安那混蛋包辦,結果兩個人手牽手去上大學之後,副會長就把工作收回來,安排給自己人。


  他明明聽說是涼缺,一夜頂一個月薪金,但他出來跑這趟卻發現,來到陌生的外地和白天去到準備好的場子,完全不一樣。


  「阿勤,是不是你的車太爛,才會卡在這裡?」


  「對啊,趕快找車廠來。」


  茅勤看向默不作聲的調查課副課長,別說他也像那兩個沒領牌、只有一點仙緣沒陰陽眼的傻蛋,看不出來發生什麼事。


  副課長不到三十歲,身材像讀書人纖細,臉蛋也偏秀氣,但就是三百六十五天掛著一臉愁容,聽說以前他在資紀課還是課裡的開心果,自從背叛彭課長投靠少徒副會長說好的調查課課長位子又被少徒明赫空降之後,整個人變得很抑鬱。


  但能從工讀生一路爬上副課長,至少要有點能打的真本事。


  茅勤使了眼色,副課長立刻拿出不離身的銅鏡,藉著車燈的映照,把四周的狀況顯現在鏡面。


  他們來到的郊區公園,原來不是綠油油的親子公園,而是亂葬崗。


  「不過是孤魂野鬼……」兩個友人瑟縮在一旁。


  正因為是孤魂野鬼,無數執念重重疊疊,築出鬼打的牆,讓他們一干道者進退維谷。


  茅勤一臉不情願抽出腰間的桃木劍。


  他小時候可是被喻為茅山道門的劍術奇才,卻被陸家老四用樹枝打到哭著回家找祖母,使得每次他抽劍都會幻視陸祈安笑咪咪的賤臉。


  茅勤嘖了聲,現在不是想男人的時候。


  「戴月,為我護法。你們兩個,打電話找救兵。」


  「可是沒訊號……」


  茅勤早知道酒肉朋友靠不住,還是生氣罵道:「繼續打,有辦法通靈就會接到!」


  茅勤持劍走向前,打算用劍氣嚇退幽魂,弄一個破口出來。


  剛開始,鬼魂的確被他的劍逼散,可是當茅勤走入陰魂疊出來的鬼牆時,原本散至兩旁的鬼突然又聚集在一塊,把深入敵營的茅勤包圍起來。


  茅勤回過頭:「你在幹嘛!」


  副課長無視看著他,張了張嘴,那口形好像在說「對不起」。


  茅勤雖然社會歷練不多,但也知道他被陰了。


  對於一心想要爬上公會高位的傢伙,像他這種純血的道門弟子,能少一個是一個。


  鬼魂扭曲變形,擠向茅勤的口鼻。


  茅勤的嘴被堵上,以致於他無法唸出驅鬼的法咒。越來越多鬼湧上,他已經負荷不了,只能任由它們侵入他的內裡。


  這時,茅勤的手機響了。


  茅勤用盡吃奶的力氣,接通電話。


  「陸老四……我承認你世界第一……快來幫忙……」


  清風先至,茅勤抬頭往上看去,陸祈安一襲竹青色的罩衫,兩手握劍,從半空中一躍而下。


  閃爍的七彩光芒,從他的劍尖綻放開來。


  茅勤過去一直瞧不起陸家的花招,華麗就是不實,可他今晚才真正有所體悟,給差點被鬼嚥了的人看看煙火,有助於穩定心神。


  陰魂散去,茅勤放鬆下來,一時腳軟,差點往後栽倒,被人單手扶住後背,停在一個偶像劇常見的曖昧姿態。


  「阿勤,你還好嗎?」


  茅勤才想問喪門:發生什麼事?你怎麼長得更帥了?


  喪門扶起他,上上下下打量過,確認茅勤沒事,才放開手。


  茅勤雖然想要跟剛才陷他於險境的副課長算帳,但看陸祈安開心地坐上他的新車,他立刻拋下救命之恩,衝上前阻止他。


  「陸祈安,你要幹嘛?」


  「小勤,我有駕照,我載你們回去。」


  茅勤雖然有點感動,但還不至於失去理智:「你真的會開車嗎?」


  陸祈安還沒回答,喪門先是委婉阻止:「給祈安開車,我怕你們七天後才能回家。」


  「陸老四!」


  「錢財乃身外之物,你怎麼就看不開呢?」


  「要撞你去撞喪門的車!」


  「胡鬧,我怎麼會拿喪門的命開玩笑!」陸祈安擺出嚴肅的神情,茅勤好想揍他。


  茅勤跟許久不見的兩人組抬摃好一會,心情好了很多。


  他不是被人背刺,而是自己犯蠢,早在少徒師邀請他加入他的團隊,他就不應該被裡面的漂亮女生所蒙蔽。


  茅勤盡量平心靜氣走向戴月副課長。


  「你有什麼話好說?」


  「開著毫無防護的名車、帶了兩個無力自保的外人,眼下這個局面不就是你造成的?」


  茅勤被副課長死不認錯的樣子給氣笑。


  「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公會上下都瞧不起你,你就這樣活一輩子吧!」


  陸祈安過來拍拍茅勤的肩,茅勤才想告訴他鬼月不要隨便拍人肩膀,沒想到陸祈安一個借位,一拳往戴月臉上揍去。


  「敢欺負我們家小藍,去死吧!」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茅勤問道:「你不是要幫我出氣嗎?」


  「像你這種含著金湯匙仗著父母寵愛吃香喝辣的傢伙,看了就討厭!」陸祈安就是有辦法在當事人面前數落本人,誰教誰都打不過他。


  「祈安,阿勤才從鬼門關繞回來,你少說幾句。」喪門過來把陸祈安拖走。


  茅勤必須吐嘈:「阿喪你也是,嘴上勸著他,心裡還不是想著『祈安說的都對♥』!」


  喪門有點無辜,但又無法否認。


  喪門把所有人帶上後車斗,惟有戴月副課長站在原地不動。


  「戴副,你不上車嗎?」


  「工作還沒有結束。」


  戴月還是掛著那副被全世界辜負的悲哀臉,繼續往黑夜走去。他手中的銅鏡泛著月光,引得迷途的鬼魅跟著他走去。


  喪門和副課長沒有深交,只聽說他是由鬼養大的孤子。


  鬼被道士消滅,他被帶回公會修行。


  陸祈安瞇著雙眼,昏昏欲睡:「他想尋得容身處,盡其所能得到他想得到,無可厚非,可他空出來的位子,沒有別人一直得留給他的道理。」


  公會地下四樓,被前輩們和後輩倚重的頂樑柱,已經有另一個更優秀的奇才取代他,讓向來沉穩行事的戴月變得偏激易怒。


  淳于燦藍抱怨被處處針對,陸祈安就說:小藍,我來幫你出氣。


  原諒和寬容是什麼?陸家道士不知道。


  不過陸祈安還是往上揮揮手,把蔽月的雲層給拂開,只要有光在,戴月就不會被黑夜吞噬。


  茅勤坐了一會車,發現這不是開往市區的路,就知道他上錯賊車。


  「難怪少徒師敢領走巡夜的錢,有你們這種不拿錢也要守護和平的笨蛋,才會讓惡徒踩在頭上,混蛋!」


  「你想多了,我只是出來跟喪門約會。」


  「祈安。」


  「星星──」


  茅勤看他們又在你儂我儂,眼睛都要流出血來。

 

 


  淳于燦藍和他家課長在辦公室打報告。


  他翻閱卷宗,看到當初戴月副課長是檢舉彭課長才升上調查課副課長的位子,感到不可思議。


  彭課長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


  「人各有志,活了三百年,只要不把自己弄死,都是好事。」


  「你就是這樣,我們辦公室才會在地下室。」


  「嗚嗚!」


  淳于燦藍繼續給案件編目,這種例行的文書工作沒有人愛做,沒有獎金、不會升官,但淳于燦藍總是會挪出時間把當周的案子整理完成。


  彭課長非常欣賞這孩子。


  「小月走了也是好事,你才會過來,我才能認識你。」


  淳于燦藍無動於衷,勸他都被背刺過,不要再隨便投給他人過剩的好感。


  彭課長捧著溫熱的老人茶:「我得努力一點,你才會相信,我會支持你。這樣你萬一不小心做了傻事,我才能把你撈回來。」


  「你以為我會聽你的話嗎?」


  彭課長連他這種小性子都很喜歡,就像看著未來預定的曾曾曾孫女婿。


  「我只要跟小安講,你就會聽啦!」


  淳于燦藍瞇起藍眼睛,被抓住弱點了。


  「小藍啊,不要往暗路走去,要當個正直的人。」


  「你說過很多次了,痴呆老人。」


  「咦?」


  淳于燦藍雖然上半輩子抽了一個大凶的人生,好幾次迷途,但最後他還是決定當個好人。


  雖然如此,他還是常常想要放棄,墮落比修行簡單多了。


  可是墮落就再也追不上陸家道士的絕代風華。


  不行,淳于燦藍下定決心,他得再加把勁,讓師父大人多誇獎他一點。


  「小藍,你做得很好。」


  雖然今天是課長誇獎他──課長每一天都把他捧上天,但無魚蝦也好,淳于燦藍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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