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山寨　林綠

　　冬夜的冷風從小套房門窗的縫隙不停灌入室內。

　　「應該買電熱毯的。」陸青枝有感而發。

　　「溫室效應、全球暖化，冬天很快就會過去，不要浪費錢。」

　　陸晴空難得給陸判頂嘴：「可是阿官，你很怕冷。」

　　木頭沒溫度，風仙子又會跟冷氣團同化，拂出的氣息都是涼意，讓陸判裏了兩層被子都沒用。

　　「你以前都是讓小亞抱著睡，陪著我們兄弟過冬，真是委屈你了。」

　　「我才沒有讓她抱著睡。」

　　「鬼說謊不是會割舌頭？」

　　「阿官是判官，總會找法子脫罪吧？」

　　「你們休要胡說八道。」

　　陸青枝看著傳來洗澡聲的隔壁房間：「那我們去問小亞？」

　　陸晴空：「好啊！」

　　陸判裝死躺著，不敢面對溫良可愛的人證。

　　陸青枝想起在外面亂來的弟弟。

　　「我一直想問，但又問不出口，今天就趁著低溫特報問了──祈安和喪門真的沒可能了嗎？」

　　陸判沒好氣地回：「結婚了、孩子也生了，還能怎麼辦？」

　　陸青枝小聲地吐著苦水：「可是我們不是從以前就認定阿弟是鐵打的弟媳婦，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

　　陸判哼了一聲：「那小子就是覺得全世界都該讓著他，太過靠勢，喪門再被他拖下去，最後只會孤獨老死。」

　　道理是明白，只是心理過不去，看著無辜的鄰家弟弟，總會忍不住想：啊，星君大人，你怎麼轉眼間就把我們任性又胡鬧的四弟拋棄了呢？

　　「說到底，口信是我帶回來的，都怪大哥太沒用，才會讓你當壞人。」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

　　陸判習慣面對冤魂無理取鬧的負面情緒，當四弟哭著求他要義父再算一次和喪門的結果，他至少堅持到最後都沒鬆口。

　　陸判不想讓義父知道這種傷心事，他那心高氣傲的心肝子，還是盼望著能得到幸福。

　　「小盼，你其實想過很多辦法對吧？」

　　陸晴空常常聽見風在謠傳：「下界不是還空著王嗎？」

　　沒有人敢覬覦天帝的位子，鬼王懸位卻引來各界貪婪的魔手。而陸判本來都會立刻駁斥維護閻王的正統性，但近來閻王古怪的行徑已經讓他無法再自欺欺人。

　　（陸判，你說要是陰曹毀去，我們是不是也能再重新來過？）

　　問題正往鬼王陛下告誡的方向壞去，祂離去前，囑咐陸判早日找妥新王的人選。

　　能夠壓制閻王、絕對公正的存在，在白仙繼位之前，不會戀棧權位的人物。陸判都能想像，當他不得已求助對方，對方會向他露出溫和不過的笑容，天大的麻煩他也願意擔下，只會向他開出一個微小不過的條件。

　　──判官哥，陰間太暗了，我怕祈安看不見星子（我）會難受。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陸判勉強爬出被窩，走去應門。

　　不是別人，是帶著糕點上門的喪門，他一來，室溫瞬間上升兩度半。

　　陸青枝和陸晴空跟著起來張望，卻不見另一個搗蛋的四弟弟。

　　「哥哥們好，我是自己來的，祈安發懶在家顧小孩。」

　　喪門挺直站著，陸判懷著心思打量著帥度破百的他，從頭到腳，找不到一個可以挑刺的地方。

　　陸青枝哎喲喲伸出手，喪門立刻湊過去給陸大哥抱抱，跟小時候一樣，很喜歡找哥哥撒嬌。

　　「這麼冷的天，怎麼過來給我們當暖爐了？」

　　「家裡裝了暖氣，想到哥哥們，帶了雙人加大的電熱毯過來。」

　　明明很貼心，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媳婦了，陸判還是要唸人家一句：「亂花錢。」

　　「祈安怕冷，捨不得。」

　　陸判開口想說些什麼，被上下兩個兄弟拉到電熱毯上坐好，裏上被子。

　　喪門脫下身上的黑色大衣，仔細掛上衣架。看樣子，是要過來和陸家兄長徹夜長談。

　　「說吧。」

　　喪門端正跪坐在兄長們面前，凜起英眸。

　　「我真的很努力，家庭、工作、學業，不敢有一絲懈怠。」

　　「我認可你的努力，可是你想說什麼？」

　　「哥哥們，我會照顧好祈安。」

　　怎麼辦？一點也不意外，畢竟跟四弟滿口「我的小星星」一樣，喪門也是從小立志要進陸家家門，一步也不想跟他們四弟分開。

　　陸青枝和陸晴空本來以為陸判會兇喪門，但不像對老四痛斥大義，陸判對喪門只是一臉無奈。

　　也是，判官大人一直很疼愛認真善良的孩子。

　　「二哥，我真的很喜歡祈安！」

　　「誰不知道？」

　　陸判本想說，不是你有老婆孩子，就可以明著和那小子胡來，人心可畏……但喪門哪需要他來囉嗦？他自己老早想過千百萬次，怎麼才能讓陸祈安得到幸福。

　　「你一定以為以你的『身分』，連上蒼都無所畏懼。可是就是因為你那貴不可言的身分，你一定會不計代價保住他。但千年前，你又保住了什麼？這就是你倆的悲劇所在。」

　　「可我現在，就在他身邊。我所做的一切，就只為了陪在他身邊。」

　　那不是道士許下的願望，陸家和人們，他眼中只望得見他人，無視心內的寂寥。

　　「你和祈安不會有好結果。」

　　出乎意料，喪門笑了笑。

　　「無論結果如何，我對他的心意都不會改變。」

　　陸判眼神複雜，旁邊兩個兄弟明白：矢志不移，真是判官大人理想的主君。

　　「那你要向我保證，在末日來臨前，都要盡力像個凡人活著，不要跟天對著幹。這樣的話，祈安也會為了你甘願平凡。」

　　「謝謝二哥為我們殫精竭慮。」

　　沒有辦法，畢竟是他們看著長大，多看一眼都會心疼。

　　「到最後只有絕路可走，你們就到我身邊來，哥哥不會讓你們再受苦。」

　　喪門怔了好一會，能讓陸判鬆口，不惜賭上陰曹的存亡，表示他們兩個真的讓判官大人擔心死了。

　　「二哥到現在沒有結婚是不是因為我跟祈安……」

　　「你哭什麼？我沒有結婚是因為跟我求婚的都是男的！」

　　（判官大人，我愛你啊啊啊！）

　　喪門抱住陸家二哥就不肯走了，陸判也只能讓他留宿兼當暖爐。

　　大半夜，背後一涼，陸判回頭看去，陸祈安順理成章鑽進被窩的空隙。

　　陸判反手掐住混蛋四弟的臉頰，自己造的孽還敢讓他來收拾？

　　陸祈安貼著陸判的背脊回嘴：「你就留兩個陰差的缺給我們，若有萬一，我會想辦法讓喪門也能像個人死掉。」

　　「你還算個人嗎？」

　　「活著太辛苦了，還不如給哥哥養得好。反正你最愛我了。」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