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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自清以前打工的地方,常要值夜班。

 

  晚哥問他怎麼不去睡,他說睡不著,躺下去只會想:我為什麼要出生到這個世上?

 

  他覺得自己犯所謂的中二病,晚哥聽了卻沒有笑。

 

  「自清啊,長期抑鬱失眠,你要不要去看個醫生?」

 

  「我又沒病!」

 

  沈自清回想以前國中時期,脾氣比現在更差,說個半句就爆發,真虧晚哥忍得了他。

 

  他戴上耳機,把歌聽了兩遍,冷靜下來後,才對躺在沙發耍廢的晚哥做出身為晚輩像樣的回應。

 

  「那你為什麼不睡?就是你不睡覺,我才得在這裡站崗。」

 

  晚哥察覺到他的心思,體諒地笑了:「自清來保護我,叔叔好感動喔!」

 

  「晚哥,你沒有家可以回去嗎?為什麼要待在破工寮生活?」沈自清還在反省他剛才口氣太壞,用自己的方式嘗試關心晚哥,但晚哥似乎被他直白的問話嚇得發怔。

 

  「啊啊,這真是我這輩子聽過最悲傷的問題。」

 

  「你不是有跟人家偷生一個?」

 

  「沒有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你聽誰說的?」晚哥連聲否認,沈自清皺起眉。

 

  當別人是笨蛋就算了,沈自清和卓晚朝夕相處,哪裡看不出他在說謊?

 

  「垃圾人,社會的毒瘤,去死吧!」

 

  「抱歉抱歉,讓你想起拋棄你們母子的爸爸了吧?」

 

  「你不用跟我道歉。」

 

  沈自清想要討債的對象以及晚哥需要補償的人,風馬牛不相及。

 

  「不過我猜你爸爸說不定很後悔,因為我總是忍不住想我兒子過得好不好。」

 

  「既然是兒子,那麼現在應該在哪個地方當小流氓吧?」沈自清冷笑一聲,就像可悲的他一樣。

 

  「才不是呢,我兒子可是……好險,差點被你套話!」

 

  沈自清重新戴上耳機:「晚哥,與他人建立連結實在太累了,還有潛在的風險,我建議你還是不要沒事關心我,我對你的私事也沒有任何興趣。」

 

  「哇靠!」

 

  沈自清想要劃清界線,晚哥卻在那邊靠么他好餓,廢話他也很餓,結果他只能臭臉去煮泡麵,用公用伙食費給自己加兩顆蛋。

 

  兩個蹺家與無家可歸的黑社會人士,對坐著吃速食麵。

 

  「自清呀,老實說,你是不是在擔心大哥?」

 

  前些日子,晚哥過去的仇家撞見他,撂話要他血債血還。因為對方有槍有兄弟,原本晚上在這裡廝混的小弟們全跑光了,只剩沈自清一個人。

 

  「我只是拿錢辦事。」

 

  晚哥用僅存的右手用力揉亂沈自清染色的頭毛:「好乖、好孩子!」

 

  沈自清不喜歡被誇獎,他比誰都清楚,他是母親被始亂終棄的證明、也是母親無情拋棄骨肉的證據,存在就是一種錯誤。

 

  「晚哥。」

 

  「哎?」

 

  「既然你沒有要睡,那我要用喇叭放歌。」耳機戴久耳朵會痛。

 

  「你都聽同一首哭調仔,我才不要。那邊有古典音樂的帶子,喏,去增加你的藝術氣息。」

 

  「林洛平的歌才不是哭調仔!你什麼都不懂!」

 

  「哎喲喂,你這小子怎麼這麼難搞?」

 

  最後,晚哥協議讓沈自清放他無限循環的愛歌,條件是沈自清要坐在他身邊,給他當靠墊躺。

 

  沈自清不習慣被碰觸,整個人坐立難安。

 

  晚哥給他不負責任的評價:看起來長滿刺,其實膽小得可以,無法與人建立長久關係,需要多加訓練。

 

  沈自清記得自己好像嘴硬反駁:無所謂,他只要一輩子不要喜歡人就好了。

 

  晚哥忍不住笑:你是笨蛋嗎?

 

 

 

  

  沈自清下班後,不回小阿姨家,騎著自行車前往反方向的高級社區。

 

  小阿姨住的公寓並不是多便宜的地段,所以她還要揹很多年房貸,但人上有人,城裡多的是坪數當金子算的華廈。而他姨丈工作的地方,號稱市中心天價第一貴,出入不見凡夫俗子,小孩都唸新格中學,絕對不會唸二中。

 

  姨丈昨天出院,他公司主管立刻包了一個大紅包過來慰問,然後在小阿姨足以凍傷人的美目下,乞求姨丈回去上班。

 

  要知道有錢人都很機歪,在他們眼中保全只是看家的奴僕。但他們就是太機歪了,不是他們喜歡的門房,他們就是不爽到把客服電話打爆,要公司把那個跛腳的(連姨丈名字都記不住)找回來。

 

  比姨丈年輕的主管哭喪著臉拜託:「應兄,英璞社區真的沒你不行。」

 

  姨丈:「好。」

 

  所以小阿姨從昨天就不跟姨丈說話了,早上還跟沈自清用客家話碎碎念說她要離婚、錐子,沈自清看了桌上各種燉湯補品,就知道小阿姨只是在說氣話。

 

  但老實說沈自清不知道小阿姨在氣什麼,換作他是姨丈,住院那麼多天燒了多少醫藥費,出來第一件事當然是回去賺錢(現實)。他也打電話跟小阿姨說今天店裡盤點比較晚,不回去睡。小阿姨似乎真的被他惹毛了,吼說你們父子都一個樣!

 

  就算很氣,也不要趁亂混淆關係好嗎?又不是你們夫妻生的。

 

  沈自清把車停在有著金銅門柵的社區門口,拿起手機,打開光源照去。姨丈從像是限時信郵筒的值班室探出頭,定定望著沈自清,好一會都說不出話。

 

  沈自清昂著頭說道:「我來值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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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清哥目前還是法律上的童工,值夜班是犯法的,小朋友不要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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