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虞禮官從南方帶了個像棉絮一般的小娃娃回來,據稱是楚地舊貴族孫叔氏的後人,名重華。
眾臣問從來沒有老過的東虞禮官:「喲喲,小黃鳥,這小不點你跟誰生的?」東虞禮官沒像大家預想中氣得跳腳,只是說這孩子聰慧能幹,不輸給成人官僚,看哪個哥哥封地有欠人,可不可以給他安排一個職位?
被向來瞧不起人的東虞禮官叫「哥哥」,大家暗暗起了雞皮疙瘩,這其中一定有問題,而且那孩子見了朝廷重臣,也不來叩頭問好,小臉仰得老高,跟東虞禮官同個囂張嘴臉,實在不討人喜歡。
「說到缺人,你那南方剛從瘟災中平復,最欠的不就是你的好楚國?」
東虞離眼神游離,小嘴閉得老緊。
這時,棉團似的小娃娃,發出清亮的嗓音。
「東虞大人,算了吧,這群鄙夫有眼無珠,我還是自個上街討食。天下之大,朝廷不用我,自有我的去處。」
「……」
老臣們不約而同心想:死小鬼。
沒想到坐在堂上、白玉珠簾後的鄭相國放下卷宗,輕聲問道:「識得多少?」
「三經五傳七國志,大人儘管問。」
「大殤經雜卷章二:何以惠民?」
孫叔重華沒有任何遲疑,朗聲侃侃而談,並舉出諸侯各封地的實例,再把目前地方民生政令利弊得失一次分析到位。
眾臣暗暗驚嘆,這是小不點可真是個神童,大概只有三歲學劍、七歲上馬、正在代批奏章的太子殿下可以一比。
可東虞禮官看著小娃娃的眼中,既欣慰又帶著幾絲憂愁。
眼看鄭相國要把人收下,後堂蹦跳跑來一個來亂的皇帝。
太祖兩眼發亮:「這是什麼?」
「陛下,他是……」
東虞禮官正要解釋,小不點大聲回應:「我叫重華!」
太祖走過去,本就不高的身子,特意蹲下來和孫叔重華平視,燦然笑了。
「重華,你要不留在宮中,陪我玩好嗎?」
「陛下!」
太祖抓著小娃娃不放:「小荑、小荑他也缺個伴!」
「不要拖小殿下下水。」
因為太祖喜歡,鄭相國嘆口氣作罷,就這麼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子搬進宮中。
太祖把小太子找來,翻箱倒櫃,興沖沖找了一堆像雜物又好像有點用的東西,包成一大袋,要太子拿給新搬來的小娃娃。
太子殿下雖然什麼也沒說,但那雙沉默的藍眼睛已經洩漏出滿滿的不悅。
太祖抱著小太子搖:「重華大老遠來到這裡,小荑就當個好哥哥,幫爹爹一道照看他生活。」
「父王,兒臣不想當兄長。」
「那你要當弟弟嗎?可重華看來比你小些。」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太子面無表情向太祖說明,他已經習慣一個人全攬父王母后和眾臣伯伯的寵愛,一點也不想要分出去。
太祖聽了太子任性的說明,有些意外:「小荑,你好像小孩子。」
「兒臣本來就是孩子。」
小太子就算不願意去照顧同齡的孩子,但太祖耍無賴拜託他,摟著他蹭不停,太子也只能幫忙跑這個腿。
小太子來到太祖安排給新宮人的臥房,孫叔重華正在燭盞前靜坐,像只小巧的玉人,聽見聲響,睜開眼,直盯著他那雙藍眼睛看,
太子已換下朝服,衣著素樸,害孫叔重華以為太子是隨東胡公主陪嫁來的胡奴子,特意和他講了一段東胡話。
這讓太子有些訝異,以南方人來說,這小子口音算是標準。
孫叔重華擺擺小手:「你放著即可,不用特別服侍我。」
太子本想說些什麼,但他本就是寡言的性子,想想以後宮中生活也會知道,不提也罷。
太子環視起居,孫叔重華似乎身無長物,就角落的陶瓶插著一截枯枝。
「孫叔公子的行囊何在?」
「全燒了。」孫叔重華一語帶過,「別叫我公子,我不是什麼貴族,邦外野民爾爾。」
「孫叔氏?」
「孫叔氏早在楚國覆滅前就已血脈湮絕,看東虞大人紅著臉撒謊,我也跟憋得慌。可那是他為我一片好意,我得裝下去,你可別到處說。」
太子頜首。像這樣隨意對外人提起身世,還真是單純。
太子把太祖送來的雜玩和烤山薯放上案桌,裡頭有他做給太祖的壽禮木馬,太祖卻忘了把木馬轉送給可愛的小娃娃,著實讓太子不太高興。
孫叔重華看著太祖的「恩賜」,小臉木然,喃喃低語:「不知道這回能住上多久?」
「皇上不是小氣之人。」太子行過禮就要離開。
「等等。」孫叔重華喊住太子的腳步,「這是哪兒?看這用材和雕飾,不像內侍住的地方。」
「東宮妃室。」
孫叔重華臉色大變:「你不是在跟我說笑吧?」
楚人深信預兆和啟示,剛來宮中第一晚就把沒開封過的王妃房睡下去,非常不妙。
娰荑嚴肅道:「我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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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四大名相之一,孫叔重華,和明帝共同建立後世五百年國家制度的少年宰相。
因為史官認為孫叔相國的成長期養在太祖膝下,雖然血統上非貴族但實際上跟小皇子沒兩樣,還是把他認作公室而非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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